当冯子昂一路爬上船身，扒着船舷的那一刻，就听到了撕心裂肺似也的惨叫声。
（老炮！）
他心头一惊，顾不上动作过大会引起海盗们的注意，蹭的一下就从船舷探出了头。
几乎第一时间，他就和一对被鲜血充盈的双眼对上了视线。
那是老炮的眼睛。
那个他熟悉的，固执到偏执的男人，此时正被牢牢的绑在甲板上的主桅杆上，伤痕累累。
四肢反弓，粗粝的缆绳勒进皮肉，殷红的鲜血，从老炮身上各个部位流淌出来。
他的一只耳朵已经被彻底撕下，带着半截头皮挂在脸颊一侧，眼睛完全被额头上的鲜血遮住，整个人的生命气息，已经萎靡到了极限。
海贼们围在桅杆附近，人人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像是一群狰狞的恶鬼般盯着中间的老炮，而老炮则像是濒死的鱼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你们就是虫子！虫子！”
克里克的嘶吼声，就像是发狂的野兽，他狠狠的揪起老炮的头发，凑在对方的耳畔大喊，显然，刚刚和冯子昂交手时的愤怒，被他悉数加诸在老炮身上。
克里克的另一只手，则正狠狠的攥在老炮的裤裆里。
（艹！）那架势看的冯子昂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就要翻身上去，但是在上半身都突出船舷的那个刹那，老炮的嘶吼声陡然上了一个台阶，克里克也发出了更加野蛮的嘶吼。
那双宛若血浸的眼睛，瞪到极限，眼神中刚刚浮现的惊喜，也随着冯子昂的动作化作巨大的暴怒。
（走！快走！）
他的眼神就像是被冯子昂烫到一样，陡然收回，只在冯子昂身上停留了那么简短的一瞬。
接着他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嗯？”原本沉浸在老炮惨叫声里的克里克低下头，然后看向眼前这个几乎要碎掉的海兵，然后手上又加了一把力。
克里克身形本就比一般人高大太多，他的手也是一样，再加上手甲，以至于老炮的半个胯都被他捏在手里。
五指陡然缩紧，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老炮陡然像是过电一样绷紧，那刚刚咬住的牙口再也绷不住：“啊！！！！！”
嘶哑的声音凄厉无比，老炮的神情扭曲而狰狞。
“滚啊混蛋！”老炮的略带尖利怒骂声，如利刃一般刺进冯子昂的耳中。
“哈哈哈哈！你还是很精神的啊！”克里克发出亢奋而变态的声音，手指更加用力，老炮的惨叫声也更加激烈。
伴随着克里克的持续发力，就像是猛地冲破了阈值一般，老炮身体陡然一抽，昂起的头呯的一声垂下。
“叫啊！喊啊！”克里克疯狂的蹂躏着他。
他的生命气息，也像是被吹灭的蜡烛一般飞速的消散。
“滚啊。。。。。”
这是老炮最后的一句话。
到死，他也没有再看冯子昂一眼。
而冯子昂，隔着船舷，隔着几步的距离，呆呆的看着前方。
前方的甲板上，不止有老炮的尸体，鲜血如涂料一般泼洒在地，有两具海贼的尸体，一具无头，一具破胸。
但蔓延到整个甲板的鲜血，更多的，来自于海军。
之前揽着冯子昂肩膀的那个军曹，他的身躯看起来就像是被丢进了榨汁机一般，狰狞的骨刺穿透皮肉，碎裂的脏器外翻喷溅。
一路跟随他们的帆揽手和舵手，则死的更惨，支离破碎的尸体，甚至让冯子昂分不清哪一只手是谁的，哪一条腿又该和哪个身躯对上号。
冯子昂不知道是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克里克冲上甲板击垮了这些海军，还是他带来的精锐海贼们击败了老炮等人，但总之，冯子昂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幅远比酷刑现场更加血腥的画面。
“妈的！废物！”克里克拖着腿站起身，脸上残留的变态笑容，化作狰狞和阴沉，环顾四周：“那个胆小鬼，还是没有出现吗？”
此时的冯子昂，已经沉到了船舷之下。
他的声音顺着海风传来，单手挂在船舷下的冯子昂死死的咬着牙，双目赤红，脸颊上的鲜血在咬合肌的紧紧闭合中，涌出大股大股的赤红，灌满口腔。
但在这种时候，冯子昂就像是一点都没感觉到疼痛一样，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属于自己的鲜血。
那入喉的血，咸的发苦，腥的发臭，老炮临时的嘶吼，如利刃一般，反复的捅刺着他的灵魂。
（克里克！克里克！克里克！！！！）冯子昂内心狂吼，额上青筋暴突，整个人都在激烈的颤抖。
（上去！和他们拼了！）
这个念头如烈火一样在内心中熊熊的燃烧开来，就在这时，冯子昂的视线中，闪过一道黑影，他霍然转头，远处，四艘军舰，正逆着风，撞碎海浪而来，而在最前方的那艘军舰上，一个壮硕的身影，正缓缓从阴影中走上甲板。
（不是凯恩？是那支赶来的援军！）
冯子昂陡然瞪大眼睛，心念电转间，亦听到了甲板上的声音：“克里克首领！又来海军了！”
“哪里来的海军？”
“他们已经到了火炮射程了！”有海贼在尖叫。
“弃船！我们开小艇回去！”
“阿金大人已经整合了舰队！”
“哈哈哈哈！好！那就和这群该死的海军打一场最激烈的海战吧！”
“走！走！快走！”
（走你妈！）冯子昂猛地松开手，直接摔进海水里，砸起浪花的同时，直接扒着外舱向着另一侧奋力游去。
“什么声音？”克里克猛地看向这一侧。
“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去了？”有个海贼迟疑了一下。
“掉下去了？”克里克皱了下眉，但此时远处的军舰已经迫近，这个距离上，以他的目力，几乎都能看到军舰上的海兵们将一门门的甲板炮调整方向的动作。
这一幕，让他打消了再去探查的念头。
（也许是一个沙袋？或者是水桶？毕竟这艘船都快沉一半了，有点歪斜很正常。）
眼见甲板炮手们已经开始装填大炮，克里克不再耽误，他今天已经吃够了炮弹了，再吃一顿，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走走走！拉快艇！他们想要炮战，那就给他们来一次彻彻底底的炮战！”
他高声呼喊，但毕竟一条腿不顶事，刚拖着走了两步，就看到了老炮还绑在桅杆上的尸体，眼珠子一转，摸出一个墨绿色的圆球，对着已经快冲到船舷的一个海贼喊道：“那个谁！你过来！”
“啊？克里克首领？你叫我？”几个海贼同时回头，那如出一辙的茫然表情看的克里克一阵心烦：“随便谁！来个人！”
海贼们对视一眼，有个海贼登登的跑了过来：“克里克首。。。。”
“别说屁话，拿去！”那墨绿色的圆球被他抛出，那海贼是见过这玩意的，当即吓的亡魂大冒，忙不迭的一个狗吃屎扑倒在甲板上，伸手接住。
“看你那个样子！”克里克眼中闪过不耐，拖着腿向前。
“嘿。。。嘿嘿。。。。”那个接住圆球的海贼脸色有点发绿，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笑。
“老规矩！”克里克越过他，指了一下老炮的尸体。
“好的！克里克首领！”这名海贼立刻兴奋起来：“我的手艺您是知道的！绝对没问题！”他虚虚握着手里的圆球，直奔桅杆而去。
“咔嚓！”忽然，一声脆响从海贼们来时的方向传来，克里克心头猛地浮起一股不安，然后“咔嚓~咔嚓~咔嚓~”清脆的碎裂声不绝于耳，连续数声之后，克里克再也按耐不住，单腿用力，撞开身前的海贼，就到了船边，然后，他就看到，那个他今天整整一天都心心念念的男人，正站在一艘小艇上，冷冷的看着他。
而他的身边，碎裂的快艇残骸，正在七零八落的浮在海面上。
“克里克！”冯子昂昂着头，冷冷的看着甲板上的克里克，高喊一声。
“你是自寻死路！”克里克低吼一声。
“那就来杀我吧！”冯子昂拉了一把左肩有点松动的包扎，拧动快艇油门，飞速离开。
“大夏！”克里克的吼声从身后传来，冯子昂头也没回的竖了个中指，但是看着另外一侧，正在飞速靠拢的海贼舰队，冯子昂脸上闪过一丝阴郁。
又是风向的问题。
军舰是逆风，而这群脱离了凯恩的火炮射程的海贼船，是顺风，纵然在凯恩的打击下，原本能将整个海平面都掩盖住的庞大舰队，如今只剩下三十来艘船，但依旧是他们无法对抗的人数。
不到几百米的距离，自己等人，真的能在海贼到来的这段时间内杀死克里克吗？
还有！那来援的军舰为什么还不开炮啊！
“嗖！”一声破空声传来，冯子昂心中起先心中一喜，以为是军舰的炮火，但旋即浑身陡然一紧，紧跟着，身侧的海水轰然炸开，如龙的水柱带着巨大的冲击腾空而起，他此时因为左肩受伤的缘故一只手在控制方向，本就不太稳定，这突如其来的一炸，险些将他掀翻在海里。
勉力把持住快艇，就听见克里克的怒吼声：“给我砸！给我炸死他！”
他扭头，只见一把墨绿色的弹丸，正以极高的速度从克里克的手中向他的方向激射而来，而已经半沉的军舰上，海贼们正一个个带着满脸怒火，挥舞着手臂，向他抛掷，当下浑身一紧，那玩意。。。。不就是克里克一开始嘲笑他的火药枪的子弹时回敬的玩意么？
“狗艹的海贼王！狗艹的黑科技！”冯子昂大骂一声，这指头大小的玩意能炸出比炮弹还大的威力来简直就离谱。
有这本事还当什么海贼，干脆去研究更上级的大炸炸岂不更好，万一成功了，就是海贼王里的奥本海默啊！
但事已至此，他也拼了命的扭动油门，恨不得自己带个船桨帮快艇加速。
“妈的，来来来！有种打死我！”
冯子昂啐了一口，快艇路线飘忽不定，连续闪过好几次攻击。
“轰！”水花自身后溅起，浇了他满背，但也只是如此了。
“狗东西！真当老子甲上级别的驾照白拿的啊！”冯子昂大吼，拧动油门，快速离去。
克里克等人里没有射击好手，也没有能隔着七八十米就把土造手榴弹甩进碉堡机枪口里的绝世猛男。
再加上他此时各种变向，一时间，纵是险象环生，身周水柱冲天，但还真没有哪个幸运儿把这黑科技炸弹甩到他身上。
“轰！轰！轰~~~~~轰！”冯子昂的驾驶方式就突出一个蛇皮走位，油门时松时紧，速度时快时慢，偶尔长距离的冲刺，间或短时间内多次变向，再加上动不动他来一下人工助力，小小的快艇在他手下竟然飙出了qq飞车的感觉。
一片翻滚的水柱中，冯子昂冲破了战舰对于视线的阻碍，小艇在他的地板油下，就像是离弦之箭一样在水面上打着水漂，他转头对着军舰的方向放声大喊：“开炮啊！”
军舰上的凯恩都快要急死了，明明早已到达了海军舰炮的射程，可身前这个自称‘斯莫迪好友、迪亚波罗的兄弟’的独臂上校，却始终不下达射击命令，直到听见了冯子昂的声音，那黑沉沉的铁下巴才蠕动两下：“开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凯恩从那声音中，仿佛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遗憾，但无论如何，伴随着海军甲板炮的轰鸣声，自己那个胆大而有魄力的长官，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不然在克里克海贼团那种他看不懂的炮火之下，自己长官八成是要追随斯莫迪上校去了！
“你似乎不再紧张了？”前方高大的人影转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凯恩。
“报告长官！作为一名海军士兵，我时时刻刻紧绷神经！随时随地保持集中！”凯恩猛地立正，脚下的军靴发出清晰的碰撞声，行礼后才开口。
按理说，作为基地现存的最高军衔，尤其是指挥了那一场精彩而狂暴的炮击之后，在冯子昂不在现场的情况下，凯恩自动代理‘基地长’的实际责权，单纯从权力的角度来说，他与前方的高大人影，是平级的。
但这里可是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权力、地位、阶层。。。。永远都是实力的附属品，一介布衣的四皇，能够正面和海军元帅对话，声名狼藉的七武海，有着能让国王们退缩低头的能力。
是以，在实力全面不如人的情况下，凯恩表现的也和一般的小兵没什么两样，反而更加的规矩。
“呵。。。。”也仿佛是被凯恩这标准的‘政治性’答案扫了兴致，高大的人影转回了身，在火炮连绵的炮声里，良久后，才有幽幽的声音传来：“我刚才不确定你们这位代理基地长的位置，唯恐开炮误伤了他啊。。。。”
“多谢上校为我方忧心，不愧是思虑周全的大人物！实在令我汗颜！”凯恩站的笔直。
“你也蛮周全的。”低笑一声，他陡然转身，大吼道：“全军！加速！”说完，他又歪过头，看着凯恩。
“我们抵近射击，凯恩中士，你有什么更好的意见吗？”
“报告长官！我并没有任何意见，但希望能保证我方人员的安全，必要时，请予以救援！”凯恩心中一沉，在他看来，在此处连续射击，赶在后方的海贼舰队来支援之前，百分百能将克里克所在的那艘船彻底击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冯子昂一人突出重围，但在舰载电话虫沉入水底前的声响，也让他对老炮等人的生还，不再抱有希望，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冯子昂也身死的准备。
天知道他在看到冯子昂从水下一点点向上爬时内心有多么兴奋，可现在，这个人无论是做出的决定还是话语，都让他心中有了深深的不安。
“我已经在救援了。”对方的声音传来，凯恩再度敬礼，一张脸上，毫无表情。
脚下的军舰，伴随着对方的命令瞬间加速，而伴随着军舰加速带来的距离缩短，炮火的命中率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克里克海贼团，东海提督，1700万贝利。。。。”金属下颌包裹的嘴，看不见动作，但眼睛，却不知何时眯了起来，在缩成一线的眼睑里，那迥异于常人的细小如米粒的瞳孔里，陡然透露出了贪婪和阴森。
大氅下，也有一只牢牢镶死在断臂之上的狰狞大斧，探出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