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被推开的刹那,沈清欢看清来者面容时,心底那根弦反而松了半分——来的不是太后亲卫,而是昨日在乐坊门口与萧太后贴身嬷嬷说悄悄话的苏大人。
苏大人着玄色锦袍,腰间玉牌上雕着缠枝莲纹,此刻正阴鸷地扫视地下室。
他身后的小桃攥着帕子,目光在沈清欢怀里的手札、司墨腰间的佩刀、老仆颤抖的枯手间来回打转,活像只嗅到腥味的猫。
\"沈乐女好雅兴,躲在地下室翻旧书?\"苏大人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脚步却径直往她这边挪,\"听说这地下室原是前朝乐正的藏谱阁,不知沈乐女翻出什么宝贝了?\"
沈清欢垂眸抚过琵琶弦,弦音清越如泉,掩住了老仆喉咙里那声惊喘。
她抬眼时已换上温婉笑意:\"苏大人说笑了,不过是老仆说这里有几卷旧琴谱,我来帮着整理。\"说着将手札往身后藏了藏,\"就是这书实在破得厉害,您瞧这纸边都霉了,怕是带了病菌......\"
\"病菌?\"苏大人突然冷笑,眼尾的细纹拧成刀,\"沈乐女当本官是三岁孩童?
前日老乐正咽气前单独召见你,昨日你又翻了他的檀木匣,今日便躲在这地下室——\"他猛地逼近,玄色袖口扫过沈清欢的琵琶,\"那匣子里的纸条,和这书里的秘密,本官要看看。\"
沈清欢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潮湿的砖墙。
余光瞥见墙角堆着半袋晒得半干的龙涎香,是老乐正生前用来熏琴谱的,干燥的碎屑在昏黄烛火下泛着金。
她指尖在琵琶弦上轻叩两下,弦音里裹着若有若无的颤——这是她与司墨约定的暗号。
\"苏大人若要看,不妨明日去乐坊账房。\"她咬着唇,将手札往老仆怀里塞,\"今日实在......\"
\"明日?\"苏大人大笑,抬手就要去夺,\"等明日萧太后的人来了,这秘密还轮得到你我?\"
沈清欢心下一惊——原来苏大人和萧太后并非一路?
她垂眸时正看见小桃的脚尖悄悄往他们这边挪,显然是要堵住退路。
\"小桃,去把烛台拿过来。\"苏大人背对着暗角,\"让沈乐女好好给本官讲讲这霉书里的故事。\"
小桃应了一声,转身去取烛台。
沈清欢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见她经过龙涎香袋时,鞋尖轻轻踢了踢袋口——这丫鬟比她想的更机灵。
\"苏大人可知前朝乐正为何总用龙涎香熏琴谱?\"她突然开口,手指在琵琶上拨出一段急雨般的泛音,\"龙涎香性燥,能驱虫......可若遇上火呢?\"
苏大人的脚步顿住。
司墨的佩刀已经拔了一半。
他虽冷硬,却早将沈清欢的暗示看进眼底——方才那两下弦音,是\"火\"的暗号。
此刻他背对着苏大人,左手悄悄摸向怀里的火折子,右手虚按在龙涎香袋上。
\"沈乐女莫要危言耸听。\"苏大人的声音有了丝裂痕,\"本官要的是......\"
\"是天音琵琶的秘密?
还是前朝乐伎云疏的遗诏?\"沈清欢突然提高声音,手札\"啪\"地掉在地上,第二页的字迹赫然显露:\"萧氏欲夺天音...清欢,快...\"
苏大人的瞳孔骤缩。
他终于不再掩饰,猛地扑向手札。
沈清欢早有准备,脚尖一勾将手札踢进龙涎香堆里。
司墨的火折子\"刺啦\"一声擦响,火星子溅在干燥的龙涎香碎屑上,瞬间腾起半人高的火苗!
\"烟!\"小桃尖叫着捂住口鼻。
龙涎香本就易燃,这半袋又晒得极干,浓烟裹着呛人的香气瞬间填满地下室。
沈清欢扯下外袍蒙住老仆的头,司墨抄起琵琶塞进她怀里,三人猫着腰往暗角退去。
\"搜!
给我搜!\"苏大人的咳嗽声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别让他们跑了!\"
沈清欢的指尖触到墙缝里凸起的砖——这是老乐正生前告诉她的暗格机关。
她用力一推,半人高的砖墙\"咔\"地裂开条缝。
老仆先钻进去,司墨护着她跟进,暗格门刚合上,就听见苏大人的靴子踢在砖墙上:\"在这儿!
给我砸开!\"
暗格里漆黑一片,沈清欢能听见老仆急促的喘息,司墨的佩刀出鞘声,还有自己剧烈的心跳。
头顶传来铁器撬动砖石的声响,小桃的声音尖细:\"大人,这墙后面是空的!\"
\"砸!\"苏大人的声音像淬了毒,\"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书和人找出来!\"
沈清欢摸黑攥住琵琶弦,弦上还留着方才弹奏时的余温。
她突然想起老乐正临终前的话:\"有些琴谱弹的是命。\"此刻这把天音琵琶,何尝不是她的命?
暗格外的动静突然一静。
沈清欢屏住呼吸,听见小桃压低声音:\"大人,您听——上面有脚步声!
像是...像是太后亲卫的玄铁靴!\"
苏大人倒抽一口冷气:\"走!\"
砖石撬动的声音骤然停止,杂乱的脚步声往门口跑去。
暗格里的三人面面相觑,老仆颤抖着划亮火折子,昏黄的光映出沈清欢眼底的冷芒。
\"他们走了?\"老仆小声问。
司墨贴在暗格门上听了片刻,点头:\"没动静了。\"
沈清欢推开通气小孔的砖,夜风裹着星子灌进来。
她望着乐坊方向隐约的灯笼光,突然笑了:\"看来萧太后的人来得正好,替我们赶跑了豺狼。\"
暗格门被推开时,地下室里还飘着龙涎香的余烟。
沈清欢捡起地上的手札,第二页的字迹被烟火熏得更淡了,却多了行新的批注——是方才苏大人扑过来时,她用指甲在纸背划的:\"苏与萧争,可借力。\"
司墨替她拂去肩头的灰:\"回乐坊?\"
\"回。\"沈清欢将手札贴身收好,琵琶背带在腰间勒出深痕,\"但得先去趟绣房。\"她望着老仆,\"白璃今日该送新绣的琵琶套来了,我总觉得...她的哑,没那么简单。\"
三人踩着月光往乐坊走时,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沈清欢猛地回头,只见地下室的断墙上,一片龙涎香灰烬被风卷起,像只金色的蝴蝶,朝着乐坊的方向飘去。
而在乐坊的绣房里,白璃正低头绣着并蒂莲。
她的银针突然扎破手指,一滴血落在绣面上,晕开的红,像极了某种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