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妤绾蜷在晃动的吊床里,月光把她的影子割裂成碎片。那三位竟破天荒地没来哄她——或许他们知道,有些伤口需要独自舔舐。
她睁着干涩的眼睛,任晚风把泪痕吹成细小的盐晶。现在她终于懂得,为什么桑灼华临别时执意要给她那张撕裂的合照。
照片里她们穿着初中校服,裂痕正好横亘在两人之间。
“就这样吧。”记忆里桑灼华用指甲反复描摹着那道裂痕,“坏了……就是坏了。”
当时只当是她粗心,如今才明白——那分明是精心设计的隐喻。
她原以为桑灼华的离开不过是人生常态——聚散有时,各奔前程。
却未曾想,那些看似自然的疏远里,藏着她从未察觉的伤痕与暗涌。心口像压着块浸透寒水的青石,连呼吸都扯着疼。
檀健次的身影无声地落在她身边,指尖拂过她发间凝露的月光:“绾绾,回屋吧。”他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明天我们就启程,去做你想做的事。”
她仰起脸,潮湿的睫毛下,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像两盏将熄的琉璃灯。
檀健次弯下腰时,她冰凉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挂在他背上,如同一片凋落的玉兰花瓣。
廊檐下,三位老人的目光追随着他们。凌爷爷攥着紫砂壶的手青筋暴起,江温言却按住他颤抖的腕骨:“让她自己跨这道坎。”茶汤在杯中晃出涟漪,“她比我们想的坚韧,更何况——”
月光爬上楼梯,照亮檀健次背上那一小团蜷缩的身影。
“——她早就不必独自走夜路了。”
江温言吹开浮沫,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摔破膝盖也不哭的小女孩。如今她伏在爱人肩头无声落泪的模样,倒比任何嚎啕都让人心碎。
她蜷在檀健次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他掌心的纹路,忽然低笑出声:“我是不是很可笑?总以为自己看得透彻,结果连最亲近的人都读不懂。”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炭火上。
他收拢手指将她扣得更紧,下颌抵在她发顶:“你只是太习惯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好。”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但错误不是终点——只要还来得及转身,路就永远分岔。”
“嗯……”
尾音散进枕头里,她的呼吸渐渐绵长。檀健次凝视着怀中人睫毛上未干的泪珠,直到月光西斜才轻轻抽身。
替她掖被角时,发现她无意识攥住了他的衣摆,他最终将外套留在她掌心,熄灯时听见睡梦中的呢喃:“……花花”
门外,三位老人守着凉透的茶。檀健次轻轻带上门,把最后一线月光也关在了里面。
凌妤绾指尖擦过校牌上斑驳的金漆,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还以为再回来...会是百年校庆那样的好日子。”檀健次沉默地扣紧她的手指,体温透过相贴的掌心传递。
实验室的荧光灯下,程遇安的镊子夹起登记册一角:“纸张做过褪色处理。”
酒精灯蓝焰舔舐着试管,檀健次递来的试剂让伪造的墨迹渐渐显形。裴允的笔记本突然弹出提示音——
“李风和唐雅晴”屏幕冷光映着她颤抖的睫毛,“这半年频繁接触苏槿的实验室助理。”滚动条继续下拉,“至于林艳……”
空气骤然凝固。五年前那张出境记录像道丑陋的疤痕,后面紧跟着空白。
凌妤绾忽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冰碴:“她要是真想毁了我……”指尖重重敲在删除键上,“苏槿也不过是她的提线木偶。”
电脑合上的瞬间,她猛地抱住裴允。两个姑娘的眼泪同时砸在键盘上,洇湿了当年三人在合照背面写下的“永远不散”
程遇安默默递来纸巾。檀健次望着窗外的香樟树——高中那年运动会,桑灼华就是爬在这棵树上,给跑完全程的凌妤绾扔下一瓶冰镇汽水。
树还在,投下的影子却再拼不成完整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