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郎,屠龙手,燕寨主,你们都来了!”
鲁智深倒提着禅杖,顾不得擦一把脑门上密集的大汗,大笑着说道:
“你们怎么这副打扮?连探马都不派一个!
若不是哥哥谨慎,拉住了洒家,洒家冲出来就是一顿乱打,岂不是伤了自家兄弟?”
武松的耳朵瞬间通红,不敢看武大郎的脸,喉间像卡着一块烧红的炭:“是武二疏忽了……”
孙安也跟着局促地搓动着剑柄,眼睛呆呆地看着武大郎的皮靴。
张青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宋公明和郑天寿……可还活着?”
燕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焦黑的甲胄上,眼前又浮现出郑天寿中箭时的模样。
“在众兄弟的拼死掩护下,公明哥哥已经安全撤离。”
他艰难地咽下喉头腥甜,痛苦地说道:“清风山已被烧毁,三弟他……不幸战死。”
郑天寿死了!听到这话,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燕顺。
武松走到武大郎跟前,重重跪地:“哥哥,是武二错了!私自出兵,未及时报信,请哥哥责罚!”
武大郎的指甲深深掐着掌心,顿时被架得毫无退路,心里骂道:武松,有些话不能等到回去之后再说吗?
他看着武松发间凝固的血痂,他何尝不想冲过去抱住这个他一手拉扯大的兄弟!
武松能平安回来,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眼下,上百双眼睛盯着他们,军规如铁,不容私情。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来人,将武松拖下去,重打八十鞭子!”
说着,一把夺过武松手里的马鞭,交到身边一个汉子手里。
这八十鞭子要是打下去,武松再强悍,也得去掉半条命!
见武大郎要当场重罚武松,燕顺突然扑到武松身旁,带血的手掌死死撑住地面:“武大人,请法外开恩!
燕某一个外人,原不该求情。但若不是武二郎及时赶到,清风山上下几百兄弟早就横尸遍野了!
我们活捉了黄信,俘虏了两百官军,这都是武二郎拿命换来的!”
他嘶吼着,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鲁智深一步跨上前,铁塔般的身躯挡在武松面前:“哥哥!武二郎这是大功一件!
若真打了,寒了兄弟们的心,以后谁还敢拼命?”
孙安也摘下头盔,单膝跪地:“哥哥,请手下留情!真要罚,小人愿意和武二哥一起受罚!
来吧,先打我孙安四十鞭子!”
张青、孙二娘纷纷跪下,大声说道:“哥哥,如今史大郎等人都身负重伤,正是用人之际,岂能自损大将!”
“请武大人饶了恩公吧!我等愿为武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知谁带了个头,清风山众喽啰纷纷跪地,几百人的呼喊声在山谷间回荡。
见此情形,武大郎非常满意,他并非真心要打武松。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时,他正好顺坡下驴,却依旧板着脸说道:“众兄弟都起来吧!”
他看着武松倔强的后脑勺说道:“武二,既然大家都为你求情,这一次暂且记着,下次再犯,两罪并罚,绝不轻饶!”
说着,扶起燕顺,轻轻拍了拍他满是血迹的手背,目光扫过满脸血污和疲惫的清风山喽啰:
“燕寨主,如今清风山毁于一旦,若不嫌弃,便带着兄弟们留在这儿。
往后但凡有我武植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兄弟们饿肚子!”
燕顺眼眶通红,再次要拜倒,却被武大郎拦住。
他声音哽咽:“武大人和众兄弟的救命之恩,燕顺没齿难忘!
自今日起,我清风山几百号兄弟誓死追随武大人!”
身后几百喽啰齐声呐喊,声震山谷。
看着武大郎谈笑间就收服一群悍匪,槛车中的黄信不由得心头一震:这人到底是什么妖孽,竟然如此充满魔力!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营地。空旷的野地,一下子多了几百人,都快炸锅了。
得知武松得胜归来,大家纷纷赶来道贺。
武松将五花大绑的黄信往前一推,黄信踉跄跪地,想要站起来,却被武松狠狠按住。
武大郎踱步上前,目光如刀:“黄信,你迫害花荣,陷害秦明,杀害郑天寿,该当何罪?”
黄信自知在劫难逃,也不服软,梗着脖子说道:“本官作为青州都监,奉命行事,何罪之有?”
“好一个奉命行事!”
武大郎突然凑近,冷冷地说道:“黄信,你想火中取栗,有人却想趁机剁了你的爪子!你可知道?”
“武大郎,你休要蛊惑人心!”黄信嘴里说着,心中却是丝丝刺痛。
这是他心中仅剩的尊严,怎能当着敌人的面承认这一点呢!
鲁智深瓮声瓮气地复述:“李韬说了,只待拿下秦明和黄信,慕容老贼就扶他上位!”
黄信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万万没想到,李韬竟然也被武大郎截获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黄信最后的侥幸。
他何尝不知慕容彦达在利用自己,那些“剿匪建功”的许诺,不过是诱他踏入死地的蜜糖砒霜!
可如今听到实锤,仍觉得喉间发苦。
就在他思绪翻涌时,秦明和花荣互相搀扶着赶来。
“黄信……”
看着昔日的爱徒跪倒在地上,秦明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却在最后关头背叛了自己。
那些教他骑马射箭的日子,与青州城破时妻儿的惨状在眼前交替闪现。
听到秦明的声音,黄信抬起头来。
见他满身涂着金疮药,皮肤上到处都是褐色的血痂,不由得心中一阵愧疚。
若不是他按兵不动,师父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师父……黄信有负师恩!”说着,咚咚咚磕下头去。
秦明咬牙切齿地怒斥道:“欺师灭祖,背信弃义,我秦明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说着,拔出武松腰间的短刀,作势就要一刀砍下去。
他恨黄信,但更恨慕容彦达,这些都是慕容彦达逼出来的!
他并非真要杀黄信,毕竟这是他的徒弟——
只有他自己动手,才能给黄信求得一线生机。
黄信闭上眼,等着刀锋落下。能死在师父手里,也算还了这份恩情。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砰”的一声,绳索弹开——
他睁开眼睛,原来是武大郎挑断了自己身上的绳索。
“黄信,念你也是一条汉子,你走吧!”武大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众人震惊不已。
他这是欲擒故纵。黄信熟悉行伍,又是秦明的徒弟,如今走投无路,正好趁机收为己用。
他在心中冷笑:秦明想什么,我心里不清楚吗?要放黄信,也轮不到你!
武松急道:“哥哥,黄信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不能让他走!”
鲁智深也举起禅杖:“绝不能放了他!洒家的禅杖已经渴了!”
武大郎抬手止住众人,目光却始终盯着黄信:“大和尚,黄信不是这样的小人。”
“哥哥,他就是一个小人!”这时,施恩也走了过来。
看到施恩,黄信大吃一惊,嘴巴都合不上了:“你……你不是慕容彦达的仆人吗?”
“能让镇三山吃惊到这个份上,是我金眼彪施恩的荣幸!”施恩说着,仰头大笑。
“那封密信?”
“信是真的!”施恩俯下身子,“黄都监,那巴豆的味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