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机的铁臂撞向镜渊楼外墙时,林小羽手腕的划痕突然渗出鲜血。红漆剥落的“镜渊楼”铜字应声坠地,露出墙体里嵌着的百面小镜——每面都映着她惊恐的脸,却又都带着十年前晓雨的影子。
“停!”她冲施工队大喊,声音盖过机械轰鸣。墙面裂缝中渗出的不是尘土,而是淡蓝色的镜面碎片,每片都在空气中悬浮,拼出李长庚日记里的地基平面图:八角形的镜阵中央,躺着具戴着瓜皮帽的骸骨,双手环抱着块残破的镜胚,正是摄魂镜的核心。
苏晴蹲下身,指尖触到镜片碎片的瞬间,后颈的镜纹疤痕发出微光:“《镜师列传》说,镜师尸身与百镜同埋,形成‘千瞳阵’。我们摧毁了摄魂镜,但这些邪镜还在吸收地脉的阴气。”她抬头望向四楼,那里的承重柱废墟中,陆曼曼的镜片正发出温润的光,像盏引魂灯。
许曼的耳机里再次响起电流声,这次混着孩童的笑声:“镜渊楼拆了,镜师的眼睛会转到哪里呢?”她撸起袖口,机械齿轮般的淡金印记正在消退,却在挖掘机挖到地基中央时突然发烫——那里露出个八角形的镜坑,坑底整齐码放着九十九面铜镜,每面都刻着不同的眼瞳图案。
“是镜师的‘千瞳阵’,”陈薇的镜纹疤痕传来刺痛,她指着镜坑边缘的朱砂字,“集满百镜就能重启诅咒。十年前我们触发了第一百面摄魂镜,现在必须在拆除前毁掉这些!”
正午十二点,太阳正好直射镜坑。林小羽取出陆曼曼的镜片,发现它此刻清澈如泪,镜片里映出的不再是恐怖场景,而是陆曼曼在镜渊楼前的微笑,身后跟着历代祭品的光点,像条温暖的光河。
“用你们的血,”陆曼曼的声音在镜片中响起,“当年镜师用祭品的眼瞳养镜,现在需要用生者的忏悔净化。”
四人割破指尖,血珠滴在镜坑中央的骸骨上。李长庚的头骨突然转动,空洞的眼窝对着她们,下颌骨发出“咔嗒”轻响,吐出片泛黄的纸页:“宣统三年冬,阿莲魂魄碎于九十九镜,吾愿永镇镜渊,换她往生。”
镜坑中的铜镜开始震颤,每面都映出不同的幻象:二十年代的女生在镜前发疯,五十年代的学生对着镜片写检讨,八十年代的少女用镜碎片割腕——这些场景与她们在镜中世界见过的一模一样,此刻却在陆曼曼镜片的光照下逐渐淡去。
“他不是坏人,”苏晴看着镜师骸骨上的婚戒,“只是走火入魔的丈夫,想用禁术复活妻子,却让无数人陪葬。”她的泪滴在镜胚上,镜坑突然发出强光,九十九面铜镜同时炸裂,碎片化作光点融入陆曼曼的光河。
挖掘机再次启动时,镜坑中的骸骨与碎镜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块刻着“镜渊永寂”的青砖。林小羽将陆曼曼的镜片埋在砖下,镜片入土的瞬间,镜渊楼遗址上突然开满了白玫瑰,花瓣上凝着的水珠,像洗去了百年的血污。
当晚,四人在临时宿舍整理遗物。许曼的耳机里终于没了杂音,她翻出那本黄绢日记,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幅画:镜渊楼废墟上建起了图书馆,四楼的位置有面“镜渊警示墙”,贴着历代祭品的照片与陆曼曼的镜片拓片。
“明天就是陆曼曼的忌日,”陈薇摸着镜纹疤痕,“学校说要在遗址上种槐树,槐花的洁白能净化镜渊的怨气。”她望向窗外,镜渊楼的废墟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具终于合上的眼睛。
午夜十二点,林小羽习惯性地望向洗手间,那里的镜子已被收进抽屉,却在月光下看见镜渊楼的倒影——不是废墟,而是座崭新的建筑,四楼的窗口亮着暖黄的灯,有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正在浇花,转头时露出陆曼曼的笑脸,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朵永不凋谢的白玫瑰。
“小羽,”苏晴递来杯热牛奶,“校史馆同意将陆曼曼的日记和镜片作为展品,镜渊楼的故事,终于能以警示的方式被记住,而不是诅咒。”
许曼突然指着镜子的倒影惊呼:“看!”镜中四人的倒影后颈都没有红痣,手腕的划痕也褪成浅淡的白线,像道新生的印记。陆曼曼的虚影从镜中走出,向她们深深鞠躬,随后化作光点,顺着月光飞向星空。
拆除工程结束那天,镜渊楼的最后一面墙倒塌。林小羽在瓦砾中找到半块镜片,背面刻着“解脱”二字,正是李长庚当年刻在镜胚上的。她将镜片放进玻璃瓶,系上白丝带,埋在二楼平台的槐树下——那里,十朵白玫瑰正在春风中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再也没有血色。
三个月后,镜渊遗址上的“镜心图书馆”落成。四楼的“镜渊展区”里,陆曼曼的日记被装在防紫外线玻璃柜中,旁边是那只老旧行李箱,箱底刻着一行小字:“镜渊楼的镜子,照见的不只是恐惧,还有直面恐惧的勇气。”
林小羽站在展区前,看着新生们好奇地翻阅资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转身时,看见个扎双马尾的学妹正对着展柜拍照,她后颈的发带下,露出片淡金色的镜纹贴纸——不是诅咒的印记,而是纪念的徽章。
“学姐,这个故事是真的吗?”学妹指着陆曼曼的照片,“听说镜渊楼的镜子现在只会照出人的本心,不会有脏东西了。”
“是真的,”林小羽摸着手腕的白线,“但脏东西从来不在镜子里,在人心里。只要我们不被欲望吞噬,镜子就只是镜子。”
夕阳穿过图书馆的落地窗,照在展柜的镜片上,反射出明亮的光。那光扫过陆曼曼的日记,扫过镜师的骸骨拓片,最后落在四人的毕业照上——她们面带微笑,身后是盛开的白玫瑰,以及永远不会再闭合的镜渊楼之门。
尾声
五年后,林小羽收到苏晴的消息:镜心图书馆的槐树开花了,雪白的花瓣飘进四楼展区,落在陆曼曼的镜片上,形成了“安息”二字。她摸着办公桌上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从镜渊遗址带回的镜片碎片,此刻正映着窗外的阳光,干净而温暖。
镜渊楼的故事,终究成了校园传说。有人说午夜在图书馆四楼还能看见穿蓝白校服的女生,却不再是恐怖的影子,而是带着白玫瑰的温柔幻象。那些曾被镜师眼瞳吞噬的魂魄,那些困在镜中的十年噩梦,都随着百镜的碎裂,永远留在了泛黄的日记里。
而镜渊楼的地基下,那行被槐花覆盖的青砖上,“镜渊永寂”的刻字正在被新生的藤蔓缠绕。每当雨夜,砖缝里会渗出极淡的蓝光,像镜师最后的忏悔,又像陆曼曼的魂魄在说:“别怕,镜子里的故事,已经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