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军的皮鞋跟敲在停尸房的瓷砖上,噔噔响得像催命符。他手里攥着的金腰带扣在荧光灯下泛着青灰,扣面上的并蒂莲纹路里嵌着黑血,跟秀芳棺盖上的凹槽严丝合缝。我从石棺缝里往外看,看见他后颈冒出道红印子,三横一竖,正是秀芳指甲的形状。
“师傅,登记册对不上啊。”小张的声音从值班室飘来,带着哭腔,“307号骨灰盒是空的,系统里显示十年前就被领走了!”刘建军突然转头,视线扫过六具石棺,最后落在我藏身的307号石棺上,嘴角扯出个笑,跟李主任当年偷金项链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停尸房的排风扇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有指甲在刮扇叶。我摸向裤兜,金簪子不见了,只剩片碎布,布角绣着“刘建军 2030.7.15”,字迹还在往下滴血,把石棺内壁的“替死鬼轮回”七个字染得通红。更瘆人的是,石棺里飘着股新的臭味,混着檀香和汽油味,跟二十年前陈秀英失踪那晚的焚尸味一模一样。
“操他娘的,”刘建军突然骂了句,金腰带扣掉在地上,滚向我的石棺,“李主任当年说葬在老家祖坟,合着骨灰在这儿喂老鼠呢?”他弯腰捡扣子,后颈的红印子已经连成一片,形成个模糊的“7”字——第七个替死鬼的编号。
小张抱着登记本冲进来,本子里掉出张照片:1985年的停尸房,陈秀英站在307号冰柜前,手里举着金簪子,身后的老陈头正在往冰柜里塞碎花布。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第七件金饰在锅炉房,秀英藏的。”
锅炉房?我突然想起,殡仪馆后墙根的锅炉房三年前就封了,砖缝里总渗出血水,跟秀芳的腐臭味一模一样。刘建军已经踹开停尸房的门,金腰带扣在他手里发烫,把掌心烫出个并蒂莲形状的疤。小张突然拽住我袖子,他的工牌不知何时变成了陈秀英的,照片上的人正对着我笑,嘴角露出金牙。
“师傅,锅炉房的门开了!”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里面有火光,像在烧金饰!”我扒着石棺缝往外看,看见刘建军的影子投在走廊墙上,影子的脖子被碎花布缠住,慢慢变成秀芳的模样,而他手里的金腰带扣,正在融化,变成第七件金饰的形状——鎏金虎头扣,跟秀芳陪葬品清单上被划掉的那件一模一样。
锅炉房的铁门“咣当”一声倒在地上,煤灰味混着尸油味涌出来。我看见炉膛里堆着七件金饰,每件都刻着不同的名字,我的金耳坠、老陈的镯子、刘建军的腰带扣……炉膛深处嵌着块石碑,上面刻着“林秀芳之墓”,碑前摆着七具小棺材,分别刻着我们七个替死鬼的名字。
“王大麻子,出来吧。”刘建军的声音从锅炉房传来,带着回音,“李主任临死前说,第七件金饰在你那儿,鎏金虎头扣,1985年陈秀英藏的。”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胸口纹着并蒂莲,花瓣上镶着七颗金点,跟炉膛里的金饰数量一致。
我摸向石棺最底层,果然摸到个铁盒,里面躺着鎏金虎头扣,扣眼处缠着碎布,绣着“王大麻子 2015”。十年前暴雨夜,老陈头塞给我这个扣子,说“替师娘保管”,我一直以为是普通陪葬品,敢情是第七件关键金饰。
“操你妈!老陈头说的六件是骗老子!”我把虎头扣砸向石碑,金属碰撞声里,炉膛的火突然变大,七件金饰同时飞起,嵌进石碑的七个凹槽。秀芳的笑声从火里冒出来,混着碎布撕裂的声音:“七个金饰,七个替死鬼,轮回该闭合了——”
刘建军突然掐住自己脖子,金腰带扣勒进肉里,露出底下的勒痕,跟秀芳的一模一样。他的身体慢慢飘向炉膛,化作一片碎花布,缝在石碑的“替”字上。小张的工牌也在飘,变成碎布缝在“死”字上,而我的虎头扣,正嵌进“轮”字的缺口里。
停尸房的地面剧烈震动,六具石棺缓缓升起,跟锅炉房的七具小棺材连成北斗状。我看见每具石棺的棺盖上,都浮现出新的名字,我的石棺上刻着“张小花”,2035年7月15日,编号314,旁边画着个没见过的金饰——应该是秀芳陪葬品里的第八件,可清单上明明只有七件。
“秀芳的嫁妆是八件,”老陈头的声音从石碑里传来,“我藏了鎏金虎头扣,秀英藏了银鎏金发簪,李建国藏了……”话没说完,石碑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骨灰盒,每个盒子上都贴着抬尸人的照片,最早的一个是1975年的,名字被尸油泡得模糊,只看见“陈”姓。
小张突然指着锅炉房角落,那儿堆着八件寿衣,每件都缺片布,缺角处绣着不同的名字。秀芳的声音再次响起:“八个替死鬼,八件金饰,下一个十年,该轮到张小花了——而你们,会永远困在停尸房的石棺里,看着新的抬尸人捡起你们的金饰,踏进这个永远走不出去的轮回。”
我低头看手里的虎头扣,扣面的虎头眼突然睁开,眼白上写着“第八个”。锅炉房的排风扇开始倒转,吹出的风带着纸钱灰,我看见殡仪馆门口停下辆三轮车,下来个扎马尾的姑娘,脖子上戴着串银鎏金发簪,跟秀芳陪葬品清单上被划掉的第八件一模一样。
“张小花,来报到!”姑娘的声音跟陈秀英年轻时一模一样,她举起的工牌上,名字栏写着“张小花”,编号314,2035年7月15日,而她的后颈,正慢慢冒出三道红印子,三横一竖,跟秀芳的指甲印分毫不差。
停尸房的灯突然全灭了,黑暗中传来八声石棺开盖的巨响,接着是金饰落地的叮当声。我摸向石棺内壁,摸到新刻的字:“每个七月十五,金饰会自己找主人,抬尸人弯腰的瞬间,就是轮回开始的时刻——而你,永远逃不掉。”
当灯再次亮起时,张小花已经站在锅炉房门口,手里攥着银鎏金发簪,簪头的莲花正在吸收七件金饰的光,花瓣上慢慢绣出第八个骷髅头,眼睛是我的金耳坠。秀芳的石碑终于完整了,八个金饰嵌成北斗状,碑面上的“替死鬼轮回”八个字,每个笔画都缠着碎花布,布角上的名字循环出现,像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而我知道,这个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就像停尸房的排风扇永远在转,金饰永远在等下一个伸手的人,碎花布永远在缝——下一个七月十五,当某个抬尸人推开停尸房的门,看见307号冰柜的柜门微微打开,里面飘出半片碎花布,布角上的虎头扣正在月光下泛着血光,那就是轮回再次开始的信号,而他,即将成为第八个替死鬼,永远困在这个走不出去的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