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枝今日起的早，布膳时，妘竹笑着说，“太后今日看着气色好多了。”
许是因为马上要出宫的缘故，昨夜她想了一整宿要说的话，辗转难眠。
待到妘竹在给她盘发髻时，她难得说今日想盘新样式，戴些新鲜的钗花。
日头倒是烈，车驾临到国子监时，众人都相来迎接。
被搀扶着慢慢下来，温言让众人不必多礼，就着往里去。现下还有些时辰，主考官清点人数后，笑嘻嘻搭讪。
“太后娘娘大驾光临，此次考生都将福泽绵长。”
“陛下政务繁忙，爱惜天下考生。哀家此来，诸位不必多礼，照常就可。”
落座后，妘竹奉了茶，她低声问。“丞相还没来？”
“快了。”
男女同座而考，中间隔着屏风。先是展示各人技艺，后才是答写试卷。
分别是男女考生各出四人，由男女考官分开评定，总分交由岑煊定夺。
分数名次是甲乙各三人。
“小女叫兰亭，年芳十六，今日展示的是刺绣。”柔声。
“卓意，我会射箭，虽说女子射箭确实是有点有违身份，但我喜欢射箭。”声音稍粗犷一些的女子。
“方闻，我会抚琴唱歌。”怯懦的男生。
“蔡丘陵，作画。”
考官相视一笑，属意开始。
岑枝绕到射箭的女子身旁，拍拍她的肩，“无碍，放松。”
那女子立刻面红耳赤，说什么也要拿下冠军。
各显身手，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震惊之余，还有些畅快。
女学确实办得不错，给了许多女子安身立命的机会。谁说女子一定嫁一人，才能安稳一生。
李岁祯本来也想来的，许多宫里的宫婢，太监都来听她读书念诗文。大家觉得实在稀奇，李岁祯又是不急不躁的性子，罚去修整古籍，正合她心意。
她得了准许，便在藏书阁开了小型的交流会。
男子那边也相对结束，考官分别给出了评分，岑煊过目后，点点头。
女考官：“卓意，甲等第一。
兰亭，甲等第二名。”
男考官：“蔡丘陵，甲等第三。
方闻，乙等第二。”
方闻大气方出，“还好还好。”慢慢压下忐忑的心，揽过蔡丘陵的肩膀。
卓意抿唇害羞，看向屏风后的岑枝。
岑枝看得眼皮半阖，一手撑着头，耷拉脑袋。
“妘竹，哀家有些困了。”
话落就抬袖打哈欠。
妘竹看了眼面前的屏风，主动走到她面前，“奴婢去帮太后看着，夜间没歇息好，小憩一会儿吧。”
迷迷糊糊睡着了。
“哀家睡了多久？考完了吗？”
“半柱香。现下正在笔试呢。”
起身整理了几下衣摆，半梦半醒，磕磕绊绊。
等岑煊宣读完时间结束，众人卷面被收走，岑枝才彻底打起了精神。
“放榜日期定在半月后，祝各位高中了。”
妘竹上前扶住她，点点头。
众人鱼贯而出，有垂头丧气的，也有一身轻松的。
“相爷稍候。”
妘竹叫住岑煊，他眉心舒然，跟着她绕到国子监后院。
岑枝就站在那，裙摆飞舞，背影消瘦。
“见过太后娘娘。”
俯身行礼。
“父亲起来吧。哀家就有话直说了，听闻父亲被革职调查一事，父亲可有什么眉目吗？”
岑煊镇静回，“陛下还了微臣一个清白，已然不需要再查了。”
“陛下降罪那时，若是没查清，岂不是要举家牵连。哀家相信父亲不会这般糊涂。”
“有心之人嫁祸，怕是假的。父亲与陛下的一出戏唱的极好。”
“父亲为此还特意演一出与陛下大吵的戏码，一旦有些倒下的趋势，便让人相信岑家已然是弃子，遂而蠢蠢欲动，暗中勾结。陛下黄雀在后，一网打尽果然是好计谋。再将罪名扔到那些人身上，自此高枕无忧。”
“父亲不说话……说明是确有此事了？”
自嘲一笑。
“哀家是久居深宫，消息闭塞。陛下与父亲真是好一个君臣之道。”
“哀家的人呢？”
岑煊听完，眼里弥漫些寒意，装作无事道。
“太后娘娘，所言甚是。”
“你们将他杀了？”
岑枝渐渐移步到岑煊身前，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他，眼眸深邃。
“丞相觉得，哀家变模样了？”
“未歇是哀家的人，你们将他捉哪里去了？”低声细语，如尖针穿心。
“回太后，微臣不知。”
“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知吗？”质问。
妘竹匆匆跑过来，附在她耳边轻语。
眉心一蹙，细语。
“爹爹，我想，您真是老了……”
齐贞果然跟来了。她面上闪过惊诧，病恹恹的面容上浮现出忧心，任由妘竹搀扶着，一副颓然悲痛的样子。
“恭送太后。”
岑煊起身后，攥紧手心，无论如何，商商不能受到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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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与丞相叙旧，不想竟直接哭晕了过去。”小禄子如实答道。
齐贞转转玉扳指，沉了几分脸色。
“丞相也如此说？”
小禄子躬身应是。
“丞相将人带回了相府……请了郎中去看。”
“打道去相府。”
小禄子见齐贞面露不悦，忧心忡忡，顿时心下惴惴不安。
……
岑枝从前的闺阁。
“商商……吓死阿娘了！”
岑煊咳嗽一声，沈如萋才慢慢挪步行礼，梨花带雨，沾湿衣襟。
“许是今晨吃的太少了，如今已经无碍了，阿娘莫要忧心。”
被妘竹搀扶着起身，病容憔悴。
她方才没走两步，就直接晕死了过去，岑煊吓得赶紧将人背起，直接回了相府。
“没事便好。太后娘娘的身体，要多注意些。”
“郎中如何说？”沈如萋紧张问。
岑煊，“一切都好，莫要忧心。”
“你少唬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瞧瞧鬓边都有白发了，憔悴成这样……这是我的女儿啊，我几年见不到一面就算了，还磋磨成这个样子……我看了心疼死了！”
“商商也是我的女儿，我能……能看不见吗？”站在那，也唉声叹气的。
沈如萋听说人被背回来，大惊。
立刻就跑来院子看，看到只是昏过去，才稍稍放心下来。帮她理发髻发现白发多了那么些，身子也瘦了不少。
“商商，你永远是阿娘的女儿……”
抱着岑枝不撒手，“阿娘这么些日子没见你，真的很想你。”
岑枝按下心中的冲动，拍拍她的背，带着哭腔和怨怼。
“女儿，也想阿娘和爹爹。”
二人相拥在岑煊面前，泪眼模糊。
如此一桩苦肉计，今日之事彻彻底底烂在肚子里，哪怕岑煊看出了她的演技，也不会对外言说。
他也是父亲，当然最心疼子女。
齐贞亲自将人接回去，也正面回应了对外的传言，彻底推翻二人不睦。
只有那些被算计的人，咬牙切齿，悔恨当初。
京中的传言都是，“母子情深。”
慈安宫
“打探到未歇的消息了吗？”
她如今牢牢把握住了齐贞的心思，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快些走通这条不归路。
妘竹无奈，“丞相那处还不曾有消息。”
岑枝心烦意乱，微微挑眉，“父亲既然答应我了，应该快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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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住岑煊，泪如雨下。
“爹爹，女儿在宫里孤苦无依，若是但凡您再出点什么事……女儿便也无法活了……先前的话，是我心急了……爹爹不会对旁人说的对不对？”
岑枝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眼泪断线似的流，岑煊想伸手帮她擦，又于礼不合。
站在她面前，方才的焦急弥散，只剩下无奈与爱怜。
“放心吧。”
“你口中那人，爹爹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