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如丝如缕,将青瓦灰墙的「枯木村」浸得透湿。风痕的指尖轻抚过村口老槐树皮上的焦痕,那形状竟与半年前在遗迹中见过的魔纹有几分相似。温如霜站在他身侧,袖中银针轻轻颤动——这是玄冰银针在感知异常灵力波动的征兆。
「第三户人家的门环上有朱砂残留。」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斜对面紧闭的木门,「但门框却有被阴邪之物侵蚀的痕迹,朱砂像是后来补上去的。」风痕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门环上那点暗红在雨幕中宛如凝固的血斑,与周遭弥漫的腐朽气息格格不入。
村西头传来断断续续的杵臼声,节奏诡异得像是某种晦涩的咒文。两人循声走去,只见一位老妇正机械地捣着米,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石臼,对走近的陌生人视若无睹。温如霜注意到她腕间缠着褪色的红绳,绳上串着五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其中一枚竟刻着已失传百年的「镇邪咒」纹路。
「老人家,这米......」风痕话未说完,老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痰液竟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温如霜袖中银针应声而出,悬在半空轻轻震颤,针尖凝聚的水珠落地时竟腐蚀出小小的凹痕。
「是尸毒。」她脸色微变,「但为何会出现在普通人身上?」话音未落,老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缝里渗出黑血:「井......井下有眼睛......」话音戛然而止,老妇浑身抽搐着瘫倒在地,瞳孔里的浑浊迅速凝结成蛛网般的黑纹。
子夜时分,村落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风痕蹲在井口凝视水面,月光穿过井栏的雕花,在水面投下蛛网似的阴影。温如霜手持油纸伞立在三步之外,伞面上绘制的太极图隐隐发光——这是用茅山秘传符水浸泡过的法器。
「下面有动静。」风痕突然开口,掌心按在井壁上,内力顺着石缝渗透而下。半晌后他脸色凝重:「井壁有暗门,通道直通地下。」话音未落,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张苍白的人脸从井底缓缓浮起,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温如霜银针脱手而出,却在触及水面的瞬间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井中传来孩童般的嬉笑声,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质感:「又有小虫子来啦......阿爹说虫子的眼睛能炼油......」话音未落,水面突然沸腾般翻涌,无数青灰色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指甲缝里还沾着腐烂的水草。
风痕长剑出鞘,剑气如霜切开扑来的手臂,却见断口处渗出的不是血液,而是黑色的黏液。温如霜趁势抛出十二枚银针,在井口布下「九宫锁阴阵」,井水顿时平静下来,唯有深处传来不甘的嘶吼。
「村民被种下了『傀儡蛊』。」温如霜检查着从井中带回的黏液,银针在黏液上方发出蜂鸣,「蛊虫以尸毒为食,控制宿主的心神。刚才那老妇......恐怕早已是具空壳。」风痕皱眉看着窗外,透过窗纸能看到朦胧的人影在雨中游荡,却没有半点脚步声。
五更天,村口传来嘈杂的人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十几个村民抬着一口黑棺,棺木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在泥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棺材上贴着泛黄的符纸,却被刻意倒贴——这是邪修惯用的「引魂阵」手法。
「跟上去。」风痕将斗笠压得更低,袖中扣着三枚透骨钉。温如霜则将银针藏入袖口,指尖凝聚着薄如蝉翼的冰刃。送葬队伍穿过村后的竹林,停在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前。庙门匾额上的「镇」字被剜去半边,露出底下新刻的「煞」字。
棺木被粗暴地推进庙内,村民们如同提线木偶般转身离开,唯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落在最后。他的眼神虽有些呆滞,却在经过风痕身边时,指尖迅速塞来一块碎瓷片,随即又恢复成木然的神情。
回到暂居的农舍,温如霜点亮油灯,碎瓷片上的纹路在光线下清晰可见——那是某种上古阵图的残片,与他们在遗迹中见过的符文同出一源。风痕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窗边,只见月光下,村民们正三三两两地朝山神庙聚集,脚步整齐得如同军队。
「他们在准备血祭。」温如霜咬牙,「用活人的眼睛炼制邪器所需的......」话音未落,山神庙方向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却又在瞬间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断了喉咙。
风痕长剑出鞘,剑身上凝结的寒霜瞬间将窗纸冻出冰花:「今晚必须闯进去。蛊毒的控制范围应该在村落周边,一旦出了村子......」他没有说下去,但温如霜明白,若让这些被操控的村民流入江湖,后果不堪设想。
子时三刻,山神庙的飞檐上落下细密的黑灰,那是被邪火炙烤后的余烬。风痕用剑鞘撬开庙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庙堂内,村民们排成整齐的队列,面朝供桌缓缓跪下。供桌上摆着七只青铜盏,每只盏中都浸泡着一颗仍在转动的眼球。
「是『七窍夺魂灯』。」温如霜认出了阵图,「用活人眼瞳为引,可操控百鬼夜行。这些村民......」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只见供桌下堆着数十具骸骨,脚踝上都拴着与老妇腕间相同的铜钱红绳。
少年突然从队伍中冲出,尽管眼神依旧呆滞,动作却比旁人灵活许多。他直直冲向供桌,似乎想打翻那些铜盏。守在阵眼处的灰衣人冷笑一声,袖中飞出三根铁链,瞬间缠住少年的四肢。
「找死。」灰衣人抬手就是一记劈掌,眼看就要击中少年面门。风痕长剑横斩,剑气斩断铁链的同时,温如霜已经掠到供桌前,银针如暴雨般射向铜盏。青铜盏应声碎裂,眼球中喷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厉鬼形状,却在接触到她指尖冰晶的瞬间烟消云散。
灰衣人见势不妙,抛出一把黑色粉末转身欲逃。风痕早有防备,透骨钉精准钉入他后心,却见那身影化作一团黑雾散去,地上只留下半块刻着魔纹的腰牌。
「是虚影。」温如霜皱眉,「真正的阵眼应该在......」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供桌下方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暗门,腐臭的气息中夹杂着熟悉的魔气——那是与湖心岛邪器相同的气息。
少年突然抓住温如霜的衣袖,从怀中掏出半块泛黄的绢布,上面用朱砂画着简略的地宫地图。风痕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红绳只有四枚铜钱,其中一枚正是他们在遗迹中见过的「破阵纹」。
「他是......」温如霜刚要开口,少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瞳孔中的黑纹迅速蔓延,嘴角溢出黑血。风痕立刻点住他几处大穴,延缓蛊毒扩散:「先带他走,地宫的入口......」他抬头看向供桌上的北斗七星阵,指尖按上中间那只空着的铜盏。
当最后一枚铜钱嵌入铜盏的瞬间,暗门上方的石壁缓缓翻开,露出刻满魔纹的台阶。远处传来晨鸡的啼鸣,村民们的身形开始摇晃,仿佛随时会化作尘埃。温如霜将少年背在背上,风痕则取出在遗迹中得到的书卷,书页在魔气中自动翻开,停在记载「地宫布局」的那一页。
「小心脚下的符文,每七步必有机关。」风痕低声提醒,长剑在前扫开试探。温如霜默数步数,突然感觉肩头的少年手指微动,在她耳边用微弱的声音说:「阿姐......灯灭了......阿爹说......要看穿人心......」
石阶尽头是巨大的地宫石门,门缝中透出幽幽绿光。风痕将书卷按在门上,那些晦涩的符文突然发出共鸣,石门缓缓开启的同时,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声。温如霜怀中的邪器部件微微发烫,与门内的魔气产生呼应。
「他们在这里囤积了大量邪器碎片。」风痕皱眉看着门内堆积如山的木箱,每只箱子上都贴着「眼」「骨」「血」之类的标签,「还有活人俑......」他指向角落处被布幔覆盖的人形物体,布幔下露出的脚踝上,都系着与村民相同的红绳。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黑血在地面画出诡异的图案。温如霜惊讶地发现,那图案竟与石门上的魔纹相互呼应,原本紧闭的内室之门缓缓打开,露出中央石台上悬浮的黑色球体——正是与湖心岛相同的邪器部件。
「是蛊母。」风痕认出了那球体中隐约可见的人形轮廓,「所有傀儡蛊的源头。毁掉它,村民就能解脱。」他正要上前,温如霜突然拉住他,银针在前方虚点:「等等,地面的符文是......」
话音未落,整个地宫突然剧烈震动,石墙上的魔纹发出红光,木箱中的邪器碎片纷纷飞起,在半空组成狰狞的鬼面。少年眼中的黑纹突然消退,露出清澈的瞳孔,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石台:「用......铜钱......」
风痕恍然大悟,扯下少年腕间的红绳,将五枚铜钱按北斗方位摆放在石台上。奇迹般地,悬浮的黑色球体开始颤抖,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温如霜趁机抛出银针,针尖凝聚的玄冰之力刺入裂缝,球体瞬间爆发出刺目绿光,化作万千黑蝶消散在空中。
与此同时,地面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整个地宫开始坍塌。风痕抄起少年,与温如霜朝着石门狂奔。身后的邪器碎片失去控制,如暴雨般砸落,却在触碰到他们周身气墙的瞬间碎成齑粉。
当他们跌出地宫时,第一缕阳光正穿透云层。村落里的村民们纷纷苏醒,眼神恢复清明,只是看着彼此身上的红绳和满地狼藉,眼中满是迷茫。那少年躺在温如霜怀中,嘴角泛起微笑:「谢谢......阿姐......我终于......看清阿爹的脸了......」
风痕望着逐渐散去的魔气,手中的书卷无风自动,新的一页缓缓展开。温如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上面用朱砂新写着一行字:「三器现,五毒生,人心鬼蜮比魔深。」
「下一站,该去「百蛊谷」了。」风痕将少年交给赶来的村民,长剑入鞘时带起一片寒光,「但在那之前......」他看向逐渐热闹起来的村落,有孩童追逐着跑过,脚下踢起的石子滚过老槐树的焦痕,露出底下半块刻着「镇邪」的残碑。
温如霜轻轻叹了口气,指尖的冰晶凝结成蝴蝶形状,停在少年腕间空荡荡的红绳上:「或许,这世上最可怕的迷障,从来都不是法术,而是人心里的执念。」风痕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拂去她鬓角的尘埃:「所以我们更要走下去,至少......要让这江湖,多一分清明。」
晨雾渐散,两人背起行囊,在村民们感激的目光中踏上新的旅途。身后的枯木村在阳光下渐渐恢复生机,唯有山神庙废墟中,那半块「煞」字匾额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这场尚未终结的正邪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