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药草味钻入鼻腔，赤璃在剧痛中恢复了意识。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却听不真切。他试图动动手指，却发现全身都被某种坚韧的布料包裹着，稍微一动就引发全身火烧般的疼痛。
\"他醒了！快叫洛仙子过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喊道。
赤璃努力撑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玄晔那张胡子拉碴的脸——这位向来注重仪表的司战仙君此刻眼窝深陷，战甲上满是干涸的血迹，看起来比恶战后的赤璃还要狼狈。
\"水...\"赤璃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玄晔连忙托起他的后颈，将一杯温水递到唇边。液体滑过喉咙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魔宫结界、时空分身、被钉在墙上的岑墨、瑾清烟最后的微笑...
\"岑墨呢？\"他猛地抓住玄晔的手腕，水杯翻倒在床榻上，\"清烟和魔君...\"
\"冷静！\"玄晔按住他，\"魔君安全了，正在隔壁疗养。瑾公主...\"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还没找到，但时空裂缝不一定致命...\"
赤璃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清烟那丫头从小就机灵，一定还活着...一定...
\"岑墨。\"他再次问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玄晔的表情变得复杂：\"他就在你旁边。\"
赤璃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个宽敞的营帐内，旁边还有一张床榻。白色的帐幔半掩着，隐约可见一个消瘦的身影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他怎么了？\"赤璃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剧痛逼得倒抽冷气。直到这时他才看清自己的身体状况——全身缠满浸透药液的绷带，几处严重的伤口甚至闪烁着封印符文，显然是为了阻止魔气外泄。
\"你使用了《时轮逆转术》，魔核几乎碎裂。\"玄晔沉声道，\"而岑墨...他被抽走了近半仙元，心脉受损。洛凝雪用九转还魂丹吊住了他的命，但...\"
营帐的门帘被掀开，洛凝雪匆匆走进来，手中捧着一碗冒着寒气的药汁。看到赤璃醒了，她明显松了口气：\"正好，省得我灌药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赤璃盯着那碗药，没有伸手去接。
洛凝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岑墨，疲惫的脸上浮现一丝忧虑：\"说不准。仙元损耗不同于普通伤势，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她将药碗塞到赤璃手里，\"倒是你，再不喝药就真要见阎王了。\"
药汁入喉，冰冷刺骨，像是一把刀从喉咙划到胃里。赤璃硬撑着全部喝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要去看他。\"
\"不行！\"洛凝雪和玄晔异口同声。
赤璃充耳不闻，已经掀开被子试图下床。他的双腿刚一触地就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玄晔想去扶他，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一步，两步...短短几步距离，赤璃走得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来到岑墨床前时，他的绷带已经被冷汗浸透，几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
岑墨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是胸口微弱的起伏和脖颈间若隐若现的脉搏。赤璃伸手想触碰他的脸，却在半途停住——自己的手指上还沾着血和药渍，而岑墨总是那么爱干净...
\"他听得到你说话。\"洛凝雪突然开口，\"虽然昏迷，但神识应该已经恢复了一些。\"
赤璃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岑墨放在身侧的手。那只曾经抚琴结印、优雅修长的手，如今冰凉得可怕，腕间还有被镣铐磨出的紫痕。
\"白痴。\"他低声骂道，声音却温柔得不可思议，\"谁让你一个人去的？\"
当然没有回应。营帐内安静得能听见药汁滴落的声音。
\"我去看看魔君的情况。\"洛凝雪拽了拽玄晔的袖子，两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赤璃在床沿坐下，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他强撑着没倒下，拇指轻轻摩挲着岑墨的手背：\"你知道我最讨厌等人了...快点醒过来。\"
帐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仙兵的交谈声，隐约能听到\"时空裂缝稳定了魔宫损失惨重\"之类的片段。赤璃全部置若罔闻，只是专注地看着岑墨的脸，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刻进记忆里。
\"清烟那丫头...还没找到。\"他低声说，\"但我不信她会这么容易死。你还记得她小时候从熔岩瀑布上摔下去那次吗？我们都以为没救了，结果她硬是爬了上来，手里还抓着一朵紫焰花...\"
岑墨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赤璃的心跳漏了一拍，俯身凑近：\"岑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反应。也许只是他的错觉。赤璃失望地靠回床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失血过多加上药力发作，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不能睡...至少要等到岑墨醒来...
\"你知道吗...\"他强打精神，声音越来越低，\"在魔宫地牢看到你被钉在墙上时，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一阵微弱的力道突然回握了他的手。
赤璃猛地抬头，正对上岑墨半睁的眼睛。那双向来清冷的灰蓝色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却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岑墨！\"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又因为牵动伤口而龇牙咧嘴，\"你...你感觉怎么样？哪里疼？要喝水吗？还是...\"
\"吵...\"岑墨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轻如叹息，\"耳朵...疼...\"
赤璃立刻闭嘴，手足无措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岑墨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极轻微地扬了扬，又因为牵动伤势而蹙眉。
\"别动，我去叫洛凝雪...\"赤璃刚要起身，却被轻轻拉住。
\"等等...\"岑墨的指尖在他掌心划了几个字：【清烟？】
赤璃的表情一僵，摇了摇头：\"还没找到...但玄晔说时空裂缝不一定会致命。\"
岑墨闭上眼睛，胸口起伏变得明显了些。赤璃知道他在自责——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瑾清烟本可以安全撤离的。
\"不是你的错。\"他握紧岑墨的手，\"那丫头比我们想象的都坚强。记得她十岁时单挑魔界三头犬的事吗？我们都以为她会被吃掉，结果她骑着狗回来了...\"
这个拙劣的玩笑却让岑墨重新睁开了眼。他艰难地移动手指，在赤璃掌心写道：【你怎么样？】
\"我？好得很！\"赤璃咧嘴一笑，却因为扯到脸上的伤口而倒抽冷气，\"就是...魔核有点裂，不过洛凝雪说养个百八十年就好了...\"
岑墨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尽管虚弱，却依然让赤璃感到一阵心虚。仙君太了解他了，一眼就能看穿谎言。
\"好吧，可能裂得有点厉害...\"赤璃讪讪地承认，\"但用《时轮逆转术》的时候我就知道代价，这点伤不算什么。\"
岑墨的瞳孔猛地收缩，挣扎着要起身。赤璃连忙按住他：\"别乱动！你心脉受损，洛凝雪好不容易才...\"
【时轮逆转？！】岑墨在他掌心用力划着，指尖都在发抖，【你疯了？！那是燃烧寿元的禁术！】
\"那你呢？\"赤璃突然提高了声音，\"单枪匹马闯进时空结界就很理智吗？！你知道我看到你被钉在墙上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岑墨安静下来，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缓慢地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赤璃脸上的绷带，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赤璃的眼眶突然发热。他急忙低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我去叫洛凝雪来给你检查...\"
\"赤璃。\"
这个声音很轻，却让赤璃浑身一震——岑墨很少直呼他的名字，通常都是带着调侃的\"魔君大人\"或无奈的\"你\"。
\"嗯？\"他不敢抬头，怕控制不住情绪。
\"低头。\"
赤璃困惑地照做，下一秒，一个微凉的触感落在他的额头上——是岑墨的唇。这个轻如蝶翼的吻转瞬即逝，却让赤璃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他傻傻地问，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岑墨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轻声道：\"在地牢里...你说等我醒来后...要告诉我一件事...\"
赤璃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确实记得自己要说些什么，在生死一线的时刻，那些话如此清晰明了。可现在...现在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我...\"他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的词汇量贫乏得可怜，\"就是...\"
岑墨安静地等着，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
\"我喜欢你！\"赤璃终于憋出一句，声音大得能把帐外的守卫都吓一跳，\"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想...想永远在一起的那种！\"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表白拙劣得像是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而且时机糟糕透顶——两人都重伤在床，外面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岑墨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轻轻笑了，尽管这个动作显然牵动了伤口，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喘息：\"我知道...\"
\"你知道？！\"赤璃瞪大眼睛，\"那你还...\"
\"想听你亲口说。\"岑墨的指尖在他掌心画着圈，\"三百年了...你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唯独这件事...\"
赤璃的脸红得快要冒烟。原来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难怪玄晔总用那种了然的眼神看他，难怪洛凝雪从不担心岑墨和她的婚约...
\"那你呢？\"他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还没说...\"
岑墨看着他急切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慢慢抬起手，解开自己衣领的一颗扣子，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发光的印记——那是赤璃的本命魔焰形状，正随着心跳微微闪烁。
\"本命契...\"赤璃的声音哽住了，\"你什么时候...\"
\"你跳下云海为我捡玉佩那天。\"岑墨轻声说，\"魔气入体时...自动结成的...\"
赤璃的大脑彻底宕机。所以三百年前他们就...而自己竟然一直没发现？！难怪每次岑墨受伤他都会莫名心悸，难怪两人的仙魔之力能完美融合...
\"你这个...这个...\"他气得语无伦次，\"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会信吗？\"岑墨反问，\"当时你连仙魔和平都不相信...\"
赤璃张口想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确实，三百年前的他还是个满脑子只有战斗的莽夫，整天把\"仙界伪君子\"挂在嘴边...
\"而且...\"岑墨继续道，声音越来越低，\"我想等你...自己发现...\"
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显然刚才的清醒已经耗尽了力气。赤璃连忙扶他躺好：\"别说了，休息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岑墨微微点头，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我也爱你。\"
赤璃呆坐在床边，感觉全身的伤口都不疼了，心脏跳得快要把胸腔撞破。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岑墨的手，生怕惊醒对方，又舍不得放开。
帐外传来脚步声，玄晔和洛凝雪走了进来。看到赤璃的表情，玄晔挑了挑眉：\"看来你们谈得不错？\"
\"闭嘴。\"赤璃凶巴巴地瞪他，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洛凝雪检查了岑墨的状况，明显松了口气：\"脉象平稳多了。你们...\"她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了然地笑了，\"终于说开了？\"
赤璃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魔君醒了，要见你。\"玄晔说，\"还有...我们在时空裂缝边缘发现了这个。\"他递过一块紫色的布料，上面绣着魔界皇室的纹章——是瑾清烟衣服的碎片。
赤璃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他轻轻放开岑墨的手，挣扎着站起身：\"带我去见父王。\"
走出营帐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岑墨，心中默默发誓：无论清烟是生是死，无论幕后黑手藏得多深，他都会查个水落石出。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在乎的人。
阳光穿过帐帘的缝隙，在岑墨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赤璃站在门口，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云巅书院时，岑墨曾说过的一句话：\"光与影从来都是共生的。\"
就像仙与魔，就像生与死，就像...爱与痛。
他转身走入刺目的阳光中，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心却从未如此坚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