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凌霄殿前的广场上，九根盘龙柱环绕的祭坛被改造成了临时指挥台。赤璃站在台阶边缘，靴跟不耐烦地敲击着汉白玉地面。魔界的血色朝阳透过两界结界，在仙宫地面上投下诡异的紫红色光斑，就像他此刻糟糕透顶的心情。
\"还要等多久？\"他第三次问道，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身旁的玄晔能听见。
司战仙君斜倚着盘龙柱，指尖把玩着一枚青铜令牌：\"仙界的规矩，吉时才能开坛。\"他朝不远处努了努嘴，\"瞧，你家那位不也乖乖等着？\"
赤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岑墨一身月白仙袍，正与几位仙界长老站在祭坛另一侧，神情肃穆地听着清虚子交代什么。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衬得那清瘦的轮廓愈发不食人间烟火。若不是亲眼见过这人醉酒后缠着自己要背的模样，赤璃几乎要以为他真是块没有七情六欲的寒玉。
\"谁家的？\"赤璃嘴硬地嘟囔，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岑墨的伤势还没好全，站姿比平日僵硬几分，这个细节只有他能看出来。
玄晔嗤笑一声，正要调侃，一阵号角声突然响起。两队仙兵整齐列队，帝君的銮驾缓缓驶入广场。赤璃不得不和其他人一起行礼，却在低头时翻了个白眼——又是这种华而不实的排场。
\"今日，仙魔两界正式成立联合调查组。\"帝君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在广场上回荡，\"为表诚意，双方各派精锐组成小队，共同调查归一教余孽...\"
赤璃左耳进右耳出，注意力全在对面岑墨身上。仙君垂首而立，长睫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看似恭顺，嘴角却抿成一条紧绷的线——这是他不耐烦时的小动作。
\"...赤璃魔君与岑墨仙君担任总指挥，各领一队...\"
听到这里，赤璃猛地抬头。什么？他和岑墨不是早就...念头刚起，他就对上了岑墨同样错愕的目光。两人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意识到——这是做给两界看的戏码。
\"看来帝君和魔君达成共识了。\"玄晔在他耳边低语，\"明面上你们是竞争对手，暗地里...咳。\"
赤璃磨了磨牙。这套把戏他太熟悉了。三百年前在云巅书院，他们就被迫演过类似的戏码，只是那时候他还傻乎乎地以为岑墨真讨厌自己。
\"...每七日向两界汇报进展，不得隐瞒...\"
帝君冗长的训话终于结束。礼官开始宣读分队名单，赤璃听到自己被分到了\"玄字队\"，而岑墨则领\"黄字队\"。更妙的是，两队驻地竟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整个仙宫。
\"故意的。\"赤璃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玄晔拍拍他的肩：\"知足吧，没把你们分到仙界和魔界就不错了。\"
仪式结束后，人群开始散开。赤璃正要去找岑墨，却被几位仙界长老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魔界的布防情况。等他应付完这群老狐狸，岑墨早已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了一枚几乎不可见的冰晶——他们的暗号。
赤璃假装整理靴子，顺手捡起冰晶。触碰到他体温的瞬间，冰晶融化成一缕仙气，在他掌心形成几个小字：【子时，老地方】
\"魔君大人，您的营帐已经准备好了。\"一位仙侍恭敬地前来引路。
赤璃收起笑意，摆出魔君应有的倨傲姿态：\"带路。\"
玄字队的驻地设在仙宫最东侧的紫霞苑，与魔界的风格截然不同——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花香。赤璃一脚踹开主厅的门，把随行的仙侍吓了一跳。
\"都出去。\"他挥退众人，独自站在雕花窗前生闷气。从这里能看到西边的云霞，却看不到黄字队的驻地。帝君这手分而治之玩得真溜。
\"看来魔君大人对住处不满意？\"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赤璃猛地转身，看到洛凝雪不知何时出现在厅内，正将一瓶丹药放在案几上。
\"你怎么进来的？\"赤璃下意识看向门外。
\"走正门啊。\"洛凝雪无辜地眨眨眼，\"我是药王谷代表，自然要来看看伤员。\"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赤璃胸前——那里的绷带还隐隐渗着血。
赤璃哼了一声，抓起药瓶闻了闻：\"岑墨让你来的？\"
\"聪明。\"洛凝雪压低声音，\"他让我转告你，今晚会面取消。\"
\"什么？\"
\"凌霄子派人盯上他了。\"洛凝雪快速解释，\"而且黄字队里有三个可疑人物，岑墨需要时间确认他们是不是归一教的眼线。\"
赤璃的魔焰不受控制地从指间窜出，将药瓶烧出一道裂痕。又是凌霄子！那个老不死的...
\"冷静点。\"洛凝雪施了个隔音结界，\"岑墨的计划是，你们明面上保持竞争关系，最好制造些'矛盾'，这样更方便暗中调查。\"
赤璃深吸一口气，强迫魔焰收回体内：\"比如？\"
\"比如...\"洛凝雪突然抬高声音，\"魔君若不服药，伤势恶化可别怪我们仙界招待不周！\"她边说边朝门口使了个眼色。
赤璃会意，一掌拍碎案几：\"本君用不着仙界假惺惺的关心！滚出去！\"
洛凝雪\"惊慌失措\"地退到门外，正好让几个路过的仙兵看到这一幕。很快，魔君怒斥药王谷仙子的消息就会传遍仙宫。
门关上后，赤璃烦躁地在厅内踱步。他讨厌这种遮遮掩掩的行动方式，更讨厌明知岑墨身边有危险却不能立刻赶去的无力感。那个仙君总是把一切都计划得滴水不漏，却忘了考虑他的感受...
\"殿下。\"暗卫的声音从梁上传来，\"有发现。\"
赤璃抬手布下结界：\"说。\"
\"属下探查黄字队驻地时，发现一处密室。\"暗卫递上一块留影石，\"里面全是关于您和岑墨仙君的记录，从云巅书院时期开始。\"
赤璃激活留影石，影像中浮现出一面巨大的墙壁，贴满了画像和笔记——他和岑墨在书院比武的画面、两人合力施展融合法术的细节分析、甚至还有他们偷偷在情缘树下见面的记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中央那张图表，详细标注了两人的血脉特性和能量波动频率。
\"这是谁干的？\"赤璃的声音危险地低沉下来。
\"不确定。但密室位于凌霄子管辖的藏书阁下方...\"
赤璃攥紧留影石，指节发白。三百年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分析，而他和岑墨竟然毫无察觉。这种被当成实验品的感觉让他胃部一阵绞痛。
\"继续查，但别打草惊蛇。\"他收起留影石，\"另外，派人盯着瑾清烟最后出现的那片区域，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暗卫领命离去。赤璃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夕阳将仙宫染成血色。他突然很想见岑墨，不是为交换情报，只是想确认那人安然无恙...
\"魔君大人。\"仙侍在门外怯生生地通报，\"帝君设宴，请您赴席。\"
赤璃冷笑。宴无好宴，但眼下还不能撕破脸。他换上一身正式礼服，故意选了最刺眼的猩红色——既然要演嚣张跋扈的魔君，那就贯彻到底。
宴席设在凌霄殿后花园。赤璃到场时，大部分宾客已经入座。他的位置被安排在帝君左侧，正对面就是...岑墨。仙君换了一身靛青长袍，正垂眸品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赤璃魔君，请入座。\"帝君和蔼地招呼，仿佛完全忘了不久前还警告仙界众人远离魔族。
赤璃大咧咧地坐下，故意将酒杯碰倒，仙酿洒了半桌：\"仙界的美酒就这么点？不够塞牙缝的。\"
几位仙界长老面露不悦，岑墨却依然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这场闹剧毫无兴趣。
\"给魔君换大杯。\"帝君面不改色，转而看向岑墨，\"岑爱卿，调查进展如何？\"
岑墨这才抬头，声音平静如水：\"初步排查了仙界三处可疑地点，暂无发现。\"他顿了顿，\"倒是魔界那边...\"
赤璃眯起眼睛。这家伙要给他上眼药？
\"魔界地广人稀，搜查需要时间。\"他打断道，\"还是说，岑墨仙君觉得我们办事不力？\"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溅。在场的仙官们不自觉屏住呼吸，等着看这场仙魔对决的好戏。
\"不敢。\"岑墨微微颔首，语气恭敬却疏离，\"只是归一教擅长空间法术，或许魔君需要仙界的技术支持。\"
\"呵，仙界的技术？\"赤璃夸张地大笑，\"就是那种连自己长老被渗透都发现不了的'技术'？\"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凌霄子猛地站起：\"魔君此言何意？！\"
\"字面意思。\"赤璃悠哉地转着酒杯，\"我听说贵派的几个弟子最近行踪诡秘...\"
\"赤璃魔君。\"岑墨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无凭无据的指控有损两界合作。\"
赤璃差点气笑。好你个岑墨，演得可真像！他索性顺着戏码往下演：\"本君只是陈述事实。还是说...岑墨仙君心里有鬼？\"
宴席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帝君适时地出来打圆场，但裂痕已经产生——仙魔双方的代表公开不和，这正是某些人想看到的。
宴席散后，赤璃故意撞开岑墨的肩膀扬长而去。回到紫霞苑，他立刻布下重重结界，从怀中取出那枚留影石反复查看。密室中的资料太过详尽，绝不是短期能收集的。除非...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如果监视从云巅书院就开始了，那么当初分院时的\"文书错误\"——让他们成为室友的巧合，会不会也是人为安排的？
\"出来吧。\"他突然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道。
一阵微风拂过，岑墨的身影缓缓浮现。他换回了常穿的白衣，脸色比宴席上看到的还要苍白几分。
\"你怎么...\"赤璃又惊又喜。
\"宴席上那个是分身。\"岑墨轻咳两声，\"凌霄子派人盯着我真身，费了点功夫才甩掉。\"
赤璃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检查脉搏：\"伤还没好乱跑什么！\"
岑墨任由他摆布，嘴角微扬：\"担心我？\"
\"废话！\"赤璃没好气地拉他坐下，倒了杯热茶塞过去，\"看到留影石了？\"
岑墨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子：\"我这边也有发现。这是从黄字队一个队员房里搜出来的。\"
册子上记录着各种仙魔混血实验的数据，最后一页赫然画着赤璃和岑墨的肖像，两人之间连着密密麻麻的能量线，旁边标注着\"完美融合体\"几个大字。
赤璃的魔焰不受控制地窜出：\"他们真把我们当实验品了...\"
\"不止。\"岑墨的声音异常冷静，\"我怀疑归一教的领袖是我们认识的人。那些实验数据...太精确了，只有近距离观察过我们施法的人才能记录得这么详细。\"
赤璃脑中闪过书院老师的脸，又一一否决。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不会是...清虚子吧？\"
岑墨摇头：\"我试探过了，不是他。但这个人一定在书院任教过，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很可能已经死了。\"
\"死了？\"
\"记得我们在边境遇到的那些分身吗？\"岑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他们称自己是'可能的赤璃'。我查了古籍，这种禁术需要以施术者的灵魂为媒介...也就是说，真正的幕后黑手很可能是个游荡在时空夹缝中的亡魂。\"
赤璃倒吸一口冷气。一个死去的、熟悉他们法术特性的书院老师...范围一下子缩小了许多。
\"明面上我们继续演戏。\"岑墨站起身，\"你负责查魔界那边的线索，我盯着仙界。三日后在...\"
\"不行。\"赤璃打断他，\"太危险了。凌霄子明显有问题，你还单独行动？\"
岑墨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抚上赤璃的脸：\"担心则乱。\"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别忘了，我可是能在你手下走过三百招的人。\"
赤璃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再加一条规矩——每天子时用同心佩报平安，否则我就掀了整个仙宫找你。\"
岑墨轻笑：\"霸道。\"却也没有反对。
窗外传来巡逻仙兵的脚步声，岑墨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我得走了。记住，明天开始要表现得我们势同水火。\"
\"知道。\"赤璃不情不愿地放手，\"你...小心。\"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岑墨已经化为一阵清风消失在窗外。赤璃独自站在房中，掌心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他突然很想回到三百年前的云巅书院，告诉那个整天和岑墨较劲的傻小子——珍惜能光明正大打架的日子吧，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连关心都要藏着掖着。
次日清晨，赤璃故意迟到半个时辰才出现在联合会议上。他大摇大摆地走进议事厅，一脚踹开岑墨旁边的椅子，自己坐到了对面。
\"开始吧。\"他懒洋洋地挥手，\"本君时间宝贵。\"
岑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地汇报着黄字队的调查进展。赤璃一边听一边挑刺，两人你来我往，火药味十足。在场的仙魔官员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插话。
会议不欢而散后，赤璃按照计划带玄字队前往魔界边境调查。临行前，他最后瞥了一眼站在台阶上的岑墨——白衣仙君正在与凌霄子交谈，侧脸在晨光中如冰雕般冷峻。
看似疏离，实则步步杀机。
赤璃握紧缰绳，魔焰在掌心无声燃烧。这场戏还要演多久，他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明确——无论是生者还是亡魂，胆敢伤害岑墨的人，都将见识到魔君真正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