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八点热浪翻涌,黄浦江畔参差耸立的玻璃幕墙将刺目的天光反复折叠,刺烧每个行人的眼眸。
赫卿安捧着冰凉的咖啡杯,俯瞰楼下前赴后继,如工蚁归巢似的人群,不知何故心底的异样感今日格外明显,微微蹙眉,坐回办公椅。
林祎说完今日赫卿安的日程安排,见老板并无行程变动的示下,指了一堆待签署的紧急文件,“赫总,这些都需要您优先签署,很急。”
“好。”我签完叫你。
冗杂的工作是摩根苏施丹项目的后遗症,那个项目牵扯了他许多经历,一些工作就相对挪后一些。
九点半是部门工作会议。
各部门的负责人汇报工作进展、项目情况,一切井然有序,赫卿安心中微松,一同讨论解决各部门工作之间遇到的小问题,协调资源分配,将新能源、智能服务中小企业的融资并购设为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
养殖场的猪猪们对养殖场的董事们缘悭一面,大老板难得来视察,负责投喂的班长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只有副班长关注猪场整体的收益,猪知否膘肥体壮。
猪猪们很清楚自己的归宿,无力反抗,也很清究竟是谁在实际喂养自己。
这种畸形血腥的关系便如同办公室上位的赫总和下位的员工们,无人反对他的决定。
解决完公司内部的问题,赫卿安回到自己办公室与霓虹国的合作伙伴进行电话会议,洽谈合作项目。电话会议结束后是与港区来访重要客户的共进午餐时间。
看了眼手表,林祎心中焦急,11点41分,现在去到餐厅已经有些迟了。
对方对时间观念很在意。
赫卿安合上双眼来缓解盯了一上午电子屏幕的干燥不适,听到林祎反复抬手有发下的衣服摩擦声,缓缓道:“港区那边的老板是老沈董亲自接待的,他们上午从项目现场回来,午间堵车严重,我们可以赶上。”
“我有些担心。”林祎说。
早上收到消息,樊城豪晚上打篮球不小心摔断腿,需要住院治疗。早会上安静的就像军权在握,锦衣卫护道的皇帝上朝,无人再质疑赫卿安的决定。
林祎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八成有赫卿安的手笔,但是樊城豪爷也只是沈家摆在台前的提线木偶,反而还好应付一些。
沈家直接下场的话……
赫卿安能猜到林祎的想法,无辜,无奈的摇了摇头,解释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他们固然担心我架空沈家,但这不是一夕就能做成的事。在经济利益前面,优先选择的是挣钱。”
两人到餐厅之时恰巧与沈磊一行人相遇。
赫卿安从善如流,躬身上前两步寒暄握手,“沈董好,郑生好,卿安来迟了,一会儿一定以茶代酒自罚一杯香向您二位赔罪。”
林祎赶忙也跟着问好。
沈磊笑呵呵的说:“不迟,正好。”
港区郑志远个子不算高,天圆地方面相,戴个银边框眼镜,鼻头圆圆。嘴唇宽而后,也笑眯眯的,“小赫这次收购转合作,仇家变亲家,融资方案和结果堪称是教科书级别的啦。”
赫卿安抬手,“都是沈董领导的好,我们都是办事的。”
“我早就是甩手掌柜了,卿安不必自谦。”沈磊打断赫卿安的话,侧身看向赫卿安,“卿安呐,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也没去家里坐坐?楠琪要和许家小子订婚了,你和许家小子熟悉一些,她还想和你好好聊聊未婚夫呢。”
从互相捧臭脚转到聊私事,三人之间氛围更浓厚了一些。
“说来还没恭喜沈总喜得佳婿,恭喜恭喜。”郑志远抱拳恭贺,乐呵着问:“说起来小赫算是这对新人的媒人嘛。”
赫卿安觉得自己应该是熬夜太多心脏向自己示警抗议了,又有些不适,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赔笑道:“不算不算,结婚最终看的还是父母之命,还是沈董眼光好,沈小姐有福气。”
三人一边说一边走,连同后面的配型人员不紧不慢,走进餐厅,林祎抽出空挡跑去和酒店工作人员安排餐饮座位,免犯大佬们的忌讳。
“诶呀,你个小滑头。”郑志远佯装生气,“我这费好多力气挑拨理解,就是不上道。”
赫卿安但笑不语。
沈磊也亮嗓子登台表演,“郑董不地道啊,明着和我抢人才,我可是要发飙的……”
“哈哈哈……”郑志远开怀大笑,“指了指赫卿安,“你们都不知道吧,这小滑头是我青藤的小师弟,我老师的爱徒,当初我三请四请都没把他从大洋彼岸拉回来,没想让沈董捡了个大便宜。”
“哦?”
这件事沈磊真不知道,把赫卿安拉回国的并不是他,而是除他之外所有的董事,大家一直举手同意,他还有什么好拒绝的,一票否决权并没有那么好使。
一棵树再强,也不能与飓风相抗。
“我这还真不知道。”沈磊目光微闪,神色不变,暗中压下心中腾升而起的惊疑警觉,笑着摆手否认,“卿安可不是我请回来的,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话头一停,意味深长,缓缓道:“是他国内的老师,华信初创者之一的钱老喊回来的。”
郑志远佯装没有听出沈磊的情绪,恍然醒悟似的,遗憾的拍了下手,“钱老啊,怪不得呢。”
“小滑头,滑不溜秋的,还有这么多老头子看护着,弄得师兄心痒痒还摸不到,该罚几杯。”
郑志远打趣,又呵呵笑,“诶,小滑头哪方面都滑不溜秋的,想灌他几杯酒吧,他还酒精过敏,沈老兄啊……你说说这……心有不甘呀。”
沈磊听到这话,陪着呵呵笑着,连说几声\"小滑头。\"
赫卿安默默听着,也不说话,似有羞愧之意。
饭局结束已是午后,夕阳渐渐垂了下来,两个老董酒意上头还在暗中较劲,恨不得对方比自己先倒,自己多撑几分钟就比对方强似的。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男人醉了就像小孩,放大了情绪放松了精神,无意义但有趣。
强者是沈磊。
精于算计者,酒液自入口开始便计算自己喝了几毫升,从未曾有人见过沈磊真正醉酒的样子。
送走郑志远两人一起并行在钢铁森林的都市,像和蔼的长者和恭敬的小辈,温馨从容。
“楠琪约了许誩见面,她说订婚前两人得相互了解下对方。”沈磊眼神温柔,很宠溺小女儿的样子。
“卿安呐,许家那个小子听说他说话很不中听,楠琪是个女孩子,好面子,单独和许家小子相处估计会哭着回家。”
快到公司楼下,沈磊仰望整栋大楼——这是他沈磊的江山,谁都无法撼动,谁都不可能夺走。
“你们都是年轻人,在一块有很多话聊,往后他俩玩的时候,你也跟去,帮帮伯伯,看着点楠琪。”
这许多话,目的就只有一个——让赫卿安当许誩和沈楠琪之间的电灯泡,其实只是为了将赫卿安支离公司。
什么慈父,冠冕堂皇罢了。
赫卿安垂头,抿了抿嘴,在一旁默默出声:“公司这边……”
“南堃最近也该从瑞士回来了,有他帮你,你肩上的担子就轻了。”沈磊一锤定音,他其实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所以无论如何这次都要都要借机压制赫卿安。
“好……”赫卿安看向沈磊,负手而立迟暮的王者,大厦将倾不自知,沉浸于昔日的荣光之中,无法自救。
他也挺无奈的,呵,当谁乐意参与这档子破事呢?
还是许誩好,有什么想法成算从不藏在心里,直球操作却大力出奇迹,避无可避。
赫卿安脖子一梗:“那公司的事情就交给小沈董了,感谢沈董给我放的带薪假。”
沈磊一愣,没料到赫卿安的反应,短促的笑了一声:“你还挺乐意。”
他看向赫卿安。
英俊的俊杰挺直脊梁立于天地之间,眉目间没有恃才傲物,没有骄傲自满,没有愤怒怨怼,没有不甘不满,什么都没有,澄澈明亮,似有冲天之势。
沈磊脸沉了下来,大步流星走回自己‘统治的世界’,似逃似躲。
赫卿安任性的没有回公司,而是去了孤儿院,早上临别时,许誩说自己会在孤儿院教小朋友画画。
有些医学断定大脑损伤,运动障碍、智力低下、癫痫的孩子,他们拥有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许誩教他们怎么把他们的色彩带到这个世界来,展现给别人看。
我们虽然被上帝关上了一扇窗,但是敞开着另一扇窗,请耐心一点,我们把窗内的风景画给你们看。
许誩:“赫总?怎么垂头丧气的一副斗败公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