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随双眸漆黑森然,指尖捏的发白,他想不起来了,这让他有些烦躁,但情绪勉强还在可控范围内。
勉强。
“……”
手心里一块糖纸无声无息的化为飞灰,青年深吸了一口气,抬眼往前看去。
就在刚刚,他余光似乎瞟见一道红色的影子在稀薄飘散的雾气中闪了一下,又不见了。
什么情况?
青年心不在焉的揉捏着糖块,黑幽幽的眼睛盯住空处,如果看的不错的话,那应该是路段末尾的标牌?它能四处跑?
他只经过了一次幻境,按第一次的经验来讲,应该是有第二次的,但许随此时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团雾,眉头皱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没有下一次了。
可是,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搞清楚,甚至越来越疑惑。
这算什么?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凌乱的响着,木板持续的发出吱呀声,白色的雾气腾腾而起,第三段路已经接近尾端了。
许随看上去眼神很平静,但内里的暴虐一层一层的翻涌,久久无法平息。
终于,那块红色的标牌安安稳稳的出现在青年的视线里,上面潦草标画的图案很简略:中间一道抽象的手画裂痕,两边是两只树杈般的摊开的手掌。
右下角标着[3\/18]的字样。
黑森森的眼睛细致的打量过标牌上的图案,中间的一道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表示他的幻境破碎的意思?那两边的手就是无能为力的意思了。
这些图案所蕴含的情绪意义太过平和,几乎没有显露出什么恶意来,但许随很清楚,这并不是对他的宽容。
幻境背后的东西,某种程度上可能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的……弱点。
是的,弱点。
幻境里的东西看似简单,但在根源上,他从一开始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点:那后半部分出现的东西……都是他记忆里所没有的。
他一直理所当然的以它们存在来考虑问题,却没有想过,如果那些都是真实的,那背后所蕴含的无数复杂的场景和可能,是不是也是真实的?
这就容易影射出一个可怕的问题:
他呢?他在那里十几年的经历又是真是假?
许随低垂着头,跟随着队伍往前,他其实很清楚,自己那些苍白寡淡的记忆是很没有参考价值的,亦或者,那就是假的。
但是假的又能怎么样呢,他本能的不愿意去回想,有时候,虚假意味着稳定,当一切回归真实,那他还能维持理智吗?
他真的能吗?
他不能。
同样,他也隐约意识到,自己能逃离那个死寂的城市,其中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世界的底层法则几乎是不可触碰的。
所以别想了,别想了。
青年眼底波澜阵起,又缓缓压制下去。
再看看吧,起码现在,他还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浓雾冰凉的笼罩住玩家们,渗人的寒意四处飘逸,完完全全的遮蔽了视线。
……
滴啦——
嘀嗒——
细微的水声在黑暗中响起。
在陆陆续续的经过团雾时,樊雪莹正小心的打量着身前的女生。
涪晗在走上桥后便恢复了正常,胳膊上玉状的孔洞完全消失不见,她此时走在铁绳左边,右手抓着铁绳,并不如何紧张,倒是樊雪莹紧张兮兮的盯着对方,生怕她掉下去似的。
毕竟……对方身上没有铁绳固定,在这种摇晃的桥面上,着实是不怎么安全。
冰凉的雾气扑到脸上时,樊雪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上一段路是许随,那这段路就是她啦?
这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彻底走出浓白的迷雾时,樊雪莹只觉得手腕上一轻,眼前的景象顿时变了。
似乎……有些熟悉。
女孩歪头打量着案板上的一摊血迹,目光上下打量了下,确定这是从她胳膊上流下来的,但此时白白嫩嫩的胳膊上伤口已经结痂,只有破烂的衣袖上沾了血。
光线暗淡而肮脏,处于她面前是……厨房的灶台,旁边还散落着一地干草,爬虫在其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大锅里满满的热水正散发着滚烫的温度,血腥味扑鼻而来。
……
“嗯?”
樊雪莹疑惑的发出声音,就听到身后传来惊慌的呼吸声,女孩微微转头,正对上躲在木门后的两道畏缩惊疑的目光。
噢……
她好像知道这是哪里了。
“我饿了。”
看着门后拿着砍刀满是防备的两道人影,女孩转过身,如此说道。
果然,他们听到之后瑟缩的退了一步,像是在恐惧什么。
樊雪莹微微垂下眼,从脚下踩的小凳子上跳下来,她这时才十三岁,个子在同龄人中偏低,所以即便是这种高度的灶台她仍然有些够不着。
“我饿了。”
女孩轻声说,脖子上的贯穿的疤痕尚未愈合,衬的消瘦苍白的脸有些可怖。
她想起来了,这一段幻境中所体现的景象应该是她从实验室逃出来不久,孤身穿过难辨方向的沼泽雨林后,被“好心”的破船带到这样一个极度陌生腐败的土地上,继而又被当地原住民绑架的……故事。
嗯……绑架。
起码在她的视角里是这样的。
女孩抬眼往门后看去,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想起来了对方的身份和脸,他们是一对相貌凶恶的夫妇。
可能是饿的狠了,在她被打晕带走还未清醒时这两人就动了刀子。
女孩安静的站立着,因为脖子上的伤,头颅不正常的朝一边侧偏着,她就这样站着思考,并不在意门后探出的两双充满窥探和畏缩的眼睛。
她记得,自己在柴房中勉强睁开眼睛后,满身难捱的疼痛,以及面色诡异惊恐的二人。
她听到过他们发出惊惧扭曲的声音,那个男人曾神经质的抓着刀柄,不知是向身旁同样干枯肮脏的女人喃喃,还是自言自语。
现在,她仔细的回想着,确定对方当时颤抖着吐出的字眼是:“这……这怎么可能,她她她…她没死…?!”
是的,她没死。
无论是砍刀砍断脖颈,还是穿透胸腔,亦或是剁下四肢,都不能造成她的死亡。
樊雪莹微微抬手,摆正自己的头颅,露出标准的微笑:“我饿了。”
“……”
门板在两人紧张的掰扯下发出吱呀一声怪响,气氛顿时变得更为僵滞。
现在这个情况,在樊雪莹的理解中,他们恐惧的点应该是,像她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孩竟然杀不死,毕竟任谁家里进了个砍不死的怪物都会害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