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到姜离的神色变化,姜庭安笑着揉了揉姜离圆润的脑袋。
将自己搭在画上的手收回,以示这画便是她的了。
“这是在我三岁时,爹亲手所画,娘亲去世后,这画便一直放在我这里,如今纨纨已然长大了,哥哥早该给你的。”
姜庭安笑着摸了摸姜离的脑门,是啊,他们一直觉得姜离还小,之前关系也不是那般好。
关于母亲的一切,便从未与她提起过。
母亲的遗物大多都是在父亲大哥与他手里,少些赠予了姜霄。
若不是前些日子大哥提醒他,如今姜离日渐长大, 也懂事了许多,也该将母亲之物交给她,以慰藉女儿家的思母之情。
只怕他还未想起来这茬事。
看着眼前的少女泪眼婆娑的情景,他便知道这贺礼定是没送错的。
“谢谢二哥哥!”
姜离抬头笑着道谢,便又低下头细细地摩擦着画中的女子。
“此时我与三哥哥已然已经在娘亲的肚子里了吧。”
姜离从未想到,她能有一天可与母亲同时出现,这是她前世今生多少年都未曾料想到的。
“是啊,纨纨那时便早就存在了。”
姜庭安也颇有些感叹,原来母亲逝去已然十五年了,韶光易逝不可追,还是怜惜眼前人罢。
“你三哥与我求了好久,我都没予他呢!你可要好好收好了!”
姜庭安实在不忍看她这般伤感,便插科打诨道。
“好,我一定好好珍藏。”
姜离不舍地看了一眼这画,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锦盒中,抱在怀里。
娘亲,纨纨一定会好好保护这画。
时间还早,以往生辰之时便是娘亲的忌日。
姜舜虽然追念亡妻,但她拼了命生下来的两个孩儿,他怎能委屈了他们二人?
所以每年他们都是在生辰前几日隆重地去京郊庄子的祭奠。
待生辰之时,姜家若想去,便也会举家前往,权当是天上人间的人一同过生辰了。
“今日午饭过后,咱们便前去京郊吧。”
饭桌上姜家少有的只剩下了三人,他们也觉得甚是无趣,也不知边境如何?
“好。”
姜离也想在娘亲忌日这天好好地陪陪她,如今她手中已然有了很多件可以缅怀娘亲的物品,她当然甚是开心。
姜舜将饭桌上的桂花糕夹给姜离。
她与她的娘亲一样,都喜欢吃这细腻甜软的桂花糖糕。
每逢生辰,姜舜便会自己下厨亲自做一餐饭,尽是姜霄与姜离爱吃的。
一家人温馨地吃着饭,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饭后,三人便收拾了行囊前往京郊的庄子上,左右京中无事。
姜家二人便也向圣上告假,一同去庄子上小住几日,圣上自然知晓缘故,便无甚不允的。
夜间,京中姜府的张管家来了,声称是有事要拜见姜离小姐。
“小姐,这是今日下午边境传来的信。”
张管家将纸条递给姜离。
姜离纤纤玉指接过,此信却是那奕王的口吻,难为了他居然还为她准备了贺礼吗?
“奕王府来人送来这个锦盒,老奴便马不停蹄前来交给小姐。”
张管家奉上一个精美的玉盒。
姜离纳闷着接过,但心中是有些感动的,毕竟她实是没想到奕王居然会为她准备贺礼。
“张管家便在庄子住一日再走吧。”
张管家应声退下,房中便只剩下姜离一人了。
姜离拿着盒子坐在粉黄色帐幔的床榻上。
玉指轻扣,啪嗒一声,那玉盒之上的锁扣便开了。
打开后,盒子里躺着厚厚的一沓的画作,姜离定睛一看,这是一个正在起舞的女子。
纵然只是静态的画,但姜离仍然可以看得出这画中女子舞姿之轻盈曼妙。
此女子舞技定然很是高深。
整整一沓宣纸,全都是女子起舞的姿态,各种舞姿,皆美不胜收,仿佛近在眼前。
姜离快速翻着这些画作,脑海中突然某处信息连接在了一起。
这不是?这不是霓裳羽衣曲吗?!
那这画中的女子是……!
姜离猛然想起前几日奕王与她说过的话,他说他常看娘亲跳舞,那这!
这便是娘亲跳舞之时的样子吗?!
姜离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已然从眼角滑落,滴到了那画着女子曼妙舞姿的宣纸之上。
姜离赶忙将画作移到别处,待情绪稍稍冷静下来,她坐在桌子上,将那画作从前至后快速地翻阅。
女子的舞姿便开始动了起来,姜离眼含热泪地望着这纸上生动的女子,不禁放声大哭。
娘亲,女儿的舞果真跳的不如您。
今年的生辰无非是姜离过的最幸福的一次。
今次她的手边已然多了好些娘亲之物。
娘亲有着作为一国公主的大气节,有着为人妻的温柔贤惠,有着为人母的慈爱。
虽然十五年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但她姜离能来到这世上,已然是娘亲给她的最好最好的爱。
今生无甚遗憾了。
转眼间已到了三月份。
姜府尊贵的嫡女不知怎的感染了风寒,治了许多时日也不见好。
她整日整日地打瞌睡,饭也不甚爱吃了,无事之时便歪在床上睡着。
“姜丞相,圣上听闻姜小姐病了,遍寻名医都不见好,想将小姐接往宫中,宫中的太医院或许有办法。”
宫中的太监出宫带来圣上的口谕,看来姜离病重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姜舜甚是担心,他可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若是有什么差池,他该怎么办才好?
若说进宫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没准宫中的太医见多识广,能够将纨纨的病治好。
因着姜离母亲忌日刚过,姜家众人都在告假期间,未曾前去上朝。
“我即刻为小女收拾一下,便随着公公入宫。”姜舜客气地说着。
姜离的气色显然是大不如前的,短短的一个月,她的脸色已然是有些苍白。
任凭哪个大夫看了也只说是风寒,可治了大半个月都不见好,她心里也很是着急。
不知这次到底是怎么了?这身体怎就这般弱了?
晴欢很快便为她收拾好了行囊,带了些寻常的衣服用品,姜离辞别了姜舜,便登上了去往宫中的马车。
“你父亲如今身体可好?”
皇后果然贵为中宫,浑身散发出来的威压不是寻常人抵抗得了的。
姜离的后背不由得阵阵发凉。
“父亲身体一向康健,多谢皇后挂心,”姜离低头应声,“不知圣上身体是否安好?”
抬头询问时,目光看到皇后身边还站着一人。
他也在这里。
薛常景。
“圣上国事繁多,实在抽不出身来,待哪日得了空,圣上会去看你的。”
皇后依旧是那副慈祥的面容。
姜离心下有些奇怪,以往不论何时进宫来,圣上舅舅总会来看她的。
或是让她去拜见,可今日今次,明明是以圣上之名接她进宫,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合理。
“姜丞相乃国之栋梁,每逢此时,圣上与本宫总是格外宽宥他些,只是苦了你们几个孩子…”
皇后一脸慈爱地看着姜离,将话题从圣上那里转开。
“皇后严重了,父亲对母亲情深义重,家兄与臣女并不觉得辛苦,咳咳咳……”
姜离本就身体不适,皇后又强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子话,现下已有些撑不住了。
晴欢忙轻轻拍打着姜离的后背,以求她能够顺些气。
“本宫只顾拉着你说话,都忘了你还在病中,”皇后一脸的后知后觉,责怪着自己,“春松,带姜姑娘去吧,好生请了太医照看着。常景,你便也退下吧。”
几人行礼问安后,便从中宫处踱步而出,由这个叫春松的姑姑带着姜离前往了一处独立于后宫之外的小院落。
“姑娘日后便就住在这雅文阁,皇后娘娘会日日派遣太医来为小姐诊治的。”
说罢,这春松姑姑便退下了。
“如何病的这样厉害?”
春松退下后,姜离正想进院休息一下,可这人偏偏不放她走。
“许是时节不对,体弱罢了。”自从林府刺杀逃生后,姜离一直都避免跟薛常景碰见,并不是讨厌他,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
她需要重新开始构建一下今生今世的身边人。
在没想清楚前,她不想见他。
“你要多顾念自己,在下有句忠告送给姑娘,”见姜离很是疏离,薛常景很是懂得分寸地后退了一步,继续说道:“许多事就算不如心意,切忌强求,误伤自己。”
姜离心下疑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知道该如何对答才算是不失体面。
“总之,还是要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甩下一句话,姜离便由晴欢扶着走进了院子,独留薛常景一人愣了半晌才匆匆离去。
“姑娘劳累了这半日,快好生歇歇吧。”晴欢将姜离拉到床榻前,扶着她坐下。
姜离心中很是纳闷,这宫中有些奇怪,但是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皇后娘娘明显是拦着她不让她去拜见圣上,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雅文阁如此偏僻,圣上怎会让姑娘住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以往每次进宫不都是住在先公主出嫁前的锦萃宫吗?”
晴欢打量着四周,从皇后寝宫中出来,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到这处小院子。
此地来往之人又少,虽说是清静,但于养病终究是不利的。
“你也瞧出不对了?”
姜离面色有些苍白,刚刚又走了好长时间,已然有些体力不支了。
“姑娘快先歇歇,我去烧些水为姑娘煎茶煮药。”
晴欢利落地将床铺整理好,换上软软的锦被,扶着姜离躺下,便寻家伙什去烧热水了。
“扣扣扣…”外间响起了敲门声。
“臣是皇后派来与小姐诊治的,还请姑娘带路。”
晴欢一打开门,便看见一个文弱的太医站在门口,提着药箱,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草气息。
“跟我来吧。”
晴欢将太医带到厅堂,将姜离的帷帐放下,才将那太医放进内室。
雪白的玉手从浅蓝色帐幔中伸出,轻轻放到软垫之上,太医又将一块丝帕放在手腕之处,才将手指缓缓抚上去。
“如何?”
晴欢看这个太医半晌不说话,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便焦急地出口问道。
太医收回手,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瞬,不言语,又将手放上去探知,却依旧是眉头不展。
“究竟如何你倒是说啊。”
晴欢急了,她家小姐感染风寒多日,眼看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那般活泼的小姐如今病恹恹的整日整日不精神,她怎能不急?
“晴欢,莫要惊扰太医问诊。”
姜离轻轻咳嗽了两声,她这副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了多时,吃了多少苦药汤依旧不见好,她也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太医,究竟如何您如实说,我承受得住。”
姜离哪能注意不到太医的脸色,而且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这点病痛又何惧怕?
只是她心底一直有个疑问,难不成这病是因为她重生的代价?
“姑娘这不是病,依在下所见,乃是中毒。”
“中毒?你莫不是年纪太轻诊错了?”
晴欢怎么也想不到她家姑娘会中毒,又看着这太医年纪尚轻,估摸着也不过二十来岁,因此才言道。
“晴欢!莫对太医不敬。”
姜离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一说起毒,她便会想起那苏婉婉喂给她的噬心之毒。
那肝肠寸断之感她现今还能感觉得到。
只是她今生还未来得及与那苏婉婉和秦胥周旋,怎的就被人下毒了?
她的身边又一向没出现过任何可疑的人。
因此姜离便一直验证不得这中毒的想法。
“太医可知此毒为何?可有解法?”
现在追究是何人下的毒已无必要了,当务之急便是要解了这毒。
“这毒甚是罕见,我只在师父的药理书中看过一种毒药,与小姐您的症状甚是相似,此毒名为噬神。”
噬神?
噬心?
姜离皱着眉头恍惚了,难道果真与苏婉婉有关?
“噬神一毒,一旦服用,会使人精神倦怠不思饮食,而后便会招致时节疾病,比如风寒入体,服用时间过长,便会使人形如痴傻,半疯半呆,因此名为噬神。”
形同痴傻?
果真是看得起她!
竟然下这么重的毒?
“什么?姑娘果真是中毒了?”
晴欢捂着嘴吃惊道,这些年都由她贴身伺候着姜离,自认为是很安全的,那不轨之人到底钻了什么空子?
“但臣观小姐脉象,除却噬神之毒以外,还另服用过一种毒,两者相合,便会使你情绪不稳,时常暴怒,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往往会有暴躁易怒之像。”
等等!
暴躁易怒?
姜离眉眼眯起,她本以为一个噬神便已够了,没想到,对方竟然给她下了如此重的毒?
这不能不使姜离想起前世她便是情绪癫狂,以为谁都对她不利,报复自己,报复家人。
难不成,从前世起,那人便一直在暗地里给她下药吗?
让她情绪不定,行为粗劣,才导致家破人亡,下场凄惨?
这个想法让姜离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嗡嗡作响。
原来前世之祸并不是自己本意?原来背后还有小人作祟谋算于她姜府?
“这毒竟如此厉害?”
晴欢激动地上前一步,她家小姐自小其实是温婉的性子,不知几岁开始突然变的心性不定。
脾气见长,动辄打骂,也就是对她还有些留情,原来这症结竟是在这毒上?
“姑娘勿激动,此毒量并不重,且最近一次服毒看起来应是始自半年前,因此小姐只是风寒不愈,并未有更进一步的症状,眼下来看,尚有转机。”
太医说罢,便去一旁的桌上写些什么东西。
姜离躺在床上绞尽脑汁思索着任何可能下这毒的人,爹爹与哥哥们自不必说。
这半年来,她接触到的人也只有奕王,恒王,再无他人了。
奕王是哥哥的好友,幼时又受过娘亲的恩惠,她心里是不疑他的。
恒王一党,难不成又是那苏婉婉?
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下了如同前世那噬心般恶毒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