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的余韵尚未散尽,陆曼心却仍被徐三娘那句 “岚姐姐” 搅得心神不宁。她独坐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苍白的面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那道淡疤,尘封多年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而来。
十七岁那年,女子学堂与男子学堂尚未合并。蝉鸣聒噪的夏日午后,她和好友守在男子学堂大门外,等着好友教书的兄长。燥热的风裹挟着暑气,吹得人愈发烦躁,两人不时踮脚望向学堂内。
不多时,两道人影从学堂大门走出。与好友兄长并肩的,是位身着藏青长衫的年轻男子。他身姿挺拔如修竹,手持书卷的模样更添儒雅,步下石阶时正巧抬头,目光撞进她的眼底。
初次见面,她便被这抹身影吸引。他眉目清朗如远山含黛,唇角含笑时露出的酒窝,让周身萦绕的书卷气都染上暖意。通过介绍得知他叫苏文成,而苏文成看向她的眼神,同样带着惊喜与欣赏,两人一见钟情,很快便陷入爱河。
随着相处,两人的感情愈发深厚,顺理成章地成为恋人。可后来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平静,陆曼心想到那人,心中便涌起一股怒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淡疤处隐隐作痛。
暮色如墨,乔四爷一行人坐车往乔家府邸行驶。当车子经过那座荒废的院落附近时,闫璟毅这才留意到乔家府邸竟与那荒废的院落,不过半里之遥。
抵达乔家府邸,徐三娘因身体不适打算回房休息。乔四爷放心不下,亲自安顿好她。见她沉沉睡去,轻手轻脚掖好被角,才与闫璟毅踱步前往书房。
书房内茶香袅袅,氤氲的热气中,与乔四爷闲谈时,听他谈及一些关于他和徐三娘小时候相遇的事情。闫璟毅听着,眼底泛起冷冽的光,种种线索在心中交织,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低声自语道:“原来如此。”
段家府邸内,段祈康脚步匆匆地直奔书房。他颤抖着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三个青春洋溢的身影笑靥如花,可他凝视着自己的面容,想到如今的身份,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深夜,徐三娘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寝衣。昏暗中,那些被遗忘的往事如汹涌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乔四爷还在专注地看书,听见响动后,抬头便看见徐三娘面色惨白地从床上坐起,泪痕混着汗水在脸上蜿蜒。他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快步冲到床边,声音里满是心疼:“三娘,又做噩梦了?” 见她浑身颤抖,眼神中还残留着恐惧与悲伤,便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
徐三娘还沉浸在回忆的旋涡中,丢失的记忆全部回归,那些痛苦与思念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在乔四爷怀里失声痛哭。
乔四爷任由徐三娘宣泄情绪,待她哭声渐弱,才低声问道:“三娘,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的声音温柔而关切,眼神中满是担忧。
徐三娘哽咽着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挣扎,刚要开口,却又似被什么堵住喉咙,只能再次将脸埋进乔四爷怀中。窗外的月光悄然爬上窗棂,在屋内投下斑驳暗影。
屋内静谧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乔四爷耐心等待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给徐三娘。良久,窗外的月光又挪了几分,徐三娘终于缓缓抬起头,只说自己做了噩梦,并未将恢复的记忆告诉他。
次日,闫璟毅瞅准时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三娘,你应该是当年从妓院逃出来的那个孩子吧?”
徐三娘猛地一惊,眼神中满是惊讶:“你怎么会知道当年妓院的事?”
闫璟毅见她这般反应,心中猜测得到证实,解释道:“之前为查苏轻轻的事情,我查到了一些线索。昨晚与阿珩闲谈时,他说你是南城人,幼时你们相遇,他见你满身烟尘、灰头土脸。等清洗干净,才发现你是个俊俏小丫头。昨晚我见那妓院离乔家不远,再结合当年那场大火,我便猜测你就是那个逃出来的‘男’孩子。”
徐三娘点头:“对,你猜得没错。那天你在艺馆喝醉,我看到你手里的照片,记忆就开始断断续续,还总做一些奇怪的梦。直到昨日宴会上看到段祈康和陆曼心,昨晚一场噩梦,才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所有事情。”
闫璟毅听她提起段祈康和陆曼心,虽知道这事与陆曼心脱不了干系,却不明白段祈康在此事中的角色,便好奇问道:“当年妓院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死那么多人?而这事又跟段祈康和陆曼心有何关联呢?”
徐三娘轻叹一声,缓缓道:“那时在妓院里,母亲一直把我打扮成男孩子,所以外人不知我的真实性别。有天,妓院里突然来了一帮人,母亲让我出门买点糖果,玩的晚点再回。可我买完就回来了,又在后门口遇见等候清姨的岚姐姐。我年纪小不懂事,见岚姐姐和妓院里其他人不一样,就拉着她从后门进了院子。她本不愿,拗不过我所以才进来。
当时大家都在大厅待客,院里没人。我放好东西,见没人陪我玩,便拉着她陪我玩捉迷藏,不等她拒绝,我便找了个空屋子躲进衣柜藏了起来。可我躲在那里,等了许久不见她来找,却看到一个男人扛着昏睡的岚姐姐进了屋,那人把岚姐姐放到床上,随后便被个瘦高的人叫走了。
我见他们走了,想打开衣柜去叫岚姐姐,就见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晃晃悠悠进来。他看到床上的岚姐姐,便上前脱掉她的衣服…… 那时我小,母亲常说他们是在玩游戏,长大后才明白,原来岚姐姐是被他玷污了。
先前出去的男人回来,满脸愤怒地喊着‘段祈康’,两人扭打起来。突然 “砰” 的一声枪响,我吓得捂住嘴,就见那叫段祈康的男人倒在地上,鲜血迅速蔓延开来。
我躲在柜子里惊恐万分,紧接着,岚姐姐醒了,她护着身上的衣服,哭着上前打了那男人一耳光,随后跑了出去。
再后来,我看到岚姐姐的母亲清姨,愤怒地拿着剪刀冲进来刺向那男人,却被他开枪打死。
我躲在柜子吓得没敢出声,然后见有人进来,那男人说:‘大当家的,咱们不妨一不做二不休,都处理了吧,你拿着这妓院的钱财,我代替段祈康上任。’另一个人回他:‘苏文豪,你胆子真是够大的。’这时我才知道,那男人叫苏文豪。而另一人转身时,我看清了他的脸,我曾在街上见过他的画像,这人正是黑虎山的土匪头子张南北。紧接着,枪声不断响起。然后整个楼就被点燃了。
当时我从房间的暗门逃了出来,不慎摔倒撞到头,就此失去了记忆。醒来后,我爬上一辆运货的车,跟着货物到了乔家。等再次醒来,便遇见了小时候的乔珩。他见我脏兮兮的,带我清洗后说去拿吃的。可我等他时,被送货的人发现,那人见我生得漂亮,又察觉我是女孩,便强行把我抱走,最后卖到了宁城的醉春楼……
所以,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年妓院的事情,是苏文豪联合黑虎山的土匪把大家杀害后,再放的火……” 说完,徐三娘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