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最后一次震颤平息时，萧凌正单膝跪在半融化的机甲残骸上。
他右手撑着发烫的金属板，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锈迹蜿蜒，却不及眼底那簇光亮——方才天空之城坠毁掀起的尘烟里，一座青黑色石拱门正缓缓从地底升起，门楣上缠绕的古老符文泛着幽蓝微光，像被唤醒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队长。”
身后传来林雪的声音，带着实验室特有的冷静。
萧凌转身时，她已走到近前，发梢还沾着刚才躲避金属碎片时蹭的灰，指尖却稳稳捏着块数据板。
这位总爱把白大褂洗得发白的女研究员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红：“解析完天空之城的残留数据了。那扇门……是法则核心的入口。”
石锋的脚步声从另一侧传来，他扛着半片断裂的晶能炮管，炮管尖端还滴着未冷却的熔浆。
“老子就说那破城砸下来没那么简单。”武圣后期的武者震得废墟簌簌落灰，却在靠近萧凌时放轻了动作，手掌重重拍在他背上，“需要老子干啥？”
萧凌没接话，目光仍锁在那座石拱门上。
门楣符文突然流转得更快了些，像被某种力量催促着。
他摸了摸胸前发烫的系统面板，那里刚吸收完废土居民信念力的金光还未完全消散，此刻正随着心跳频率微微震颤——和石拱门上的符文频率，竟完全重合。
“开启条件。”他声音低沉，像是在问林雪，又像在问这方天地。
林雪的数据板亮起一串猩红代码：“三人以上，不同属性力量共鸣。”她指尖划过屏幕，调出一组基因对比图，其中一行标注着“远古实验体x - 7”的序列与她的基因链重叠了73%，“我体内的改造基因能和门内法则共鸣。之前在实验室……”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他们拿我做过类似实验。”
石锋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
他望着林雪眼下的青黑，突然把晶能炮管往地上一杵，震得碎石飞溅：“老子是火属性，当年在矿坑被晶核灼烧出的命火。”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那疤痕正随着他的话泛着橙红微光，“算一个。”
“还有我。”
银月的声音从头顶飘落。
萧凌抬头，正撞进一对冰蓝色的竖瞳里——她不知何时化出了本体，毛绒绒的狐狸耳压得低低的，尾巴尖却炸成了蒲公英：“门里面……有东西在醒。”她跳上萧凌肩头，爪子轻轻按在他太阳穴上，“像被封印了千年的老怪物，现在正扒着门缝往外瞧呢。”
萧凌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银月的灵识正顺着他的精神海蔓延，他清晰地捕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像被巨蟒盯上的猎物，又混着几分熟悉的法则波动，和方才韩立残魂消散时的能量震荡同源。
“得速战速决。”银月尾巴一卷，抽出张泛着银光的卡牌，“我用【幻影屏障】把这方圆十里罩住。那些盯着废土的老东西……”她歪头露出尖牙，“就让他们看场假戏。”
“需要多久？”萧凌抓住她欲甩牌的爪子。
“最多半柱香。”银月反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比寻常人低些，“但屏障撑不了太久。等你们进去……”她突然凑近他耳畔，声音轻得像吹过废墟的风，“如果里面有什么不对劲，我就算拆了这张卡，也会把你捞出来。”
萧凌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日前银月为他硬接那道法则雷时，妖丹碎裂的闷响；想起半年前在辐射区，她裹着他的外套蹲在篝火边，说“大不了再修三百年”时的云淡风轻。
此刻她的狐尾正绕着他手腕打圈，尾尖却在微微发颤——原来她也会怕。
“放心。”他反手揉了揉她耳尖，看她炸毛着拍开他的手，这才转向林雪和石锋，“林雪主导共鸣，石锋压阵，我负责引动系统里的信念力。”他指腹蹭过系统面板，那里的金光已凝成实质，像团随时会喷发的活火，“三息内完成注入。”
银月的身影在蓝光中消散时，石锋突然重重捶了下他后背：“老子信你。”这位总把“痛快”挂在嘴边的汉子此刻眼眶发红，“就像信当年你说‘跟着我，能活’时那样。”
林雪没说话。
她走上前，将数据板塞进萧凌掌心，指尖触到他伤口时顿了顿，终究还是轻轻按了按：“我也信。”
石拱门的符文突然暴涨成刺目蓝光。
萧凌望着门内翻涌的黑雾——那黑雾里仿佛有无数张人脸在挣扎，又像在欢呼。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两人走向门扉。
脚踩上第一级石阶时，地面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某种古老的歌谣被唤醒。
“准备好了？”他回头。
林雪推了推眼镜，眼底映着门内的光：“开始吧。”
石锋的命火在掌心燃烧，将三人的影子投在门扉上，叠成一团跳动的火焰。
门内的黑雾突然翻卷得更急了。
萧凌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抚过他后颈，像在催促，又像在警告。
他握紧数据板，系统面板的金光与石拱门的蓝光在指尖交汇，炸出刺目的光团——
下一刻，三人的身影被吸入门内。
门扉在他们身后轰然闭合。
废墟边缘，银月甩出的卡牌正散成漫天星芒。
她蹲在最高的断墙上，望着那座突然安静下来的石拱门，耳尖猛地竖起——门内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轻响，像是某种存在挣脱了枷锁。
“萧凌……”她轻声唤了一句，尾巴尖的毛又炸成了球。
而在门内，等待着三人的，是一片扭曲的空间。
他们脚下的地面时而化作流动的星河，时而凝结成带血的骸骨；头顶的天空刚才还悬着九个太阳，此刻又坠满了燃烧的陨石。
最中央的位置，漂浮着一颗散发着混沌气息的光团，光团里隐约能看到山川、河流、城市的轮廓——那是这个世界最原始的法则核心。
但萧凌没时间细看这些。
他的注意力，全被光团旁的一道身影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古代服饰的男子，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身上却散发着让萧凌都感到心悸的气息。
男子转头看向三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欢迎来到法则核心。”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你们，准备好重塑天地了吗？”
萧凌的靴底刚碾过那片流动的星河，便觉脚下一空——像是踩碎了水面倒影，星芒从脚趾缝里潺潺漏下，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骸骨。
他瞳孔微缩，这才惊觉方才所见的山川、陨石、太阳，全是浮在意识表层的幻影。
\"是法则碎片构建的意识领域。\"林雪的数据板突然发出刺耳鸣响，她指尖快速划动，屏幕上的数据流正被染成混沌的紫黑色，\"我的基因链在共振，这些碎片......在读取我们的记忆。\"她抬头时，发梢掠过一片突然凝实的金属碎屑——那是三天前被天空之城压垮的避难所铁皮，\"刚才的陨石雨，是石锋在矿坑被晶核灼烧时的记忆投影。\"
石锋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下意识去摸心口的疤痕，那里的命火正不受控地窜动，映得眼前的骸骨瞬间化作赤红岩浆——正是当年他被活埋在矿洞时，晶核炸裂的场景。\"这破地方还会扒人老底？\"他粗着嗓子骂了句，却在触及萧凌紧绷的后背时收了声。
萧凌没说话。
他盯着自己右手——方才撑机甲时的伤口不知何时愈合了，皮肤下流转着淡金色的微光，是系统面板在主动修复。
更让他心悸的是那道模糊男子的身影：对方始终立在法则核心光团旁，面容虽不清，可每走一步，萧凌都能清晰感知到对方身上的法则波动在减弱，仿佛正融入这方空间。
\"往前走。\"男子的声音突然具象了些，像是从萧凌自己的脑海里响起，\"仪式台在意识最深处。\"
话音未落，三人脚下的幻影突然坍缩。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他们正站在一座悬浮的符文阵列前。
阵列足有百米见方，每道纹路都泛着与石拱门同源的幽蓝，中央位置凹陷成碗状，像朵倒置的莲花。
林雪的数据板\"叮\"地弹出警报。
她推眼镜的动作顿在半空，镜片后的瞳孔微微发颤：\"这是......远古实验体x-7的基因图谱。\"她将数据板转向萧凌，屏幕上的蓝色纹路与阵列完美重合，\"实验室的加密资料里说过，重塑法则需要媒介——用活人的意识承载法则碎片的反噬，否则新法则会被旧规则撕成碎片。\"
石锋的手掌猛地攥紧晶能炮管，熔浆从指缝滴落，在地面烧出焦黑的洞：\"啥狗屁媒介？
老子来！\"他迈步要往阵眼里冲，却被萧凌反手拽住胳膊。
萧凌能感觉到他肌肉紧绷如铁，像头被激怒的暴熊。
\"你承受不住。\"林雪的声音突然轻了，像片飘进火里的雪，\"改造基因让我的精神海能同时容纳三种法则波动，而普通武者......\"她垂眸看向自己手腕，那里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是当年实验室注射融合剂时留下的，\"会被法则碎片绞成筛子。\"
萧凌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实验室废墟里找到的日记，林雪的字迹在泛黄纸页上洇着血：\"他们说x-7是失败品，可失败品也能成为钥匙。\"此刻她的指尖正轻轻抚过阵列边缘的纹路，每一下都像在触摸自己的骨骼，\"只有我能当这个媒介。\"
\"不行。\"萧凌的声音发哑。
他抓住林雪的手腕，能摸到她脉搏跳得极快，快得不正常，\"银月的屏障还能撑半柱香，我们还有时间找其他办法。\"
\"没时间了。\"林雪抽回手，从白大褂内侧摸出枚水晶。
那水晶泛着暖玉般的光泽，里面有细小的金色光丝在游走——是她的生命印记。
她将水晶塞进萧凌掌心，指腹重重按了按他虎口的老茧，\"如果我撑不住......\"她突然笑了，眼尾的青黑在幽蓝光芒里像朵开败的花，\"记得告诉废土的孩子们，有个穿白大褂的阿姨，曾为他们拼过命。\"
\"林雪！\"石锋的吼声震得阵列符文轻颤。
他刚要扑过去，却见林雪已经踏进了阵眼中央。
莲花状的凹陷突然闭合，将她的脚踝锁在符文里。
萧凌的呼吸停滞了。
他望着林雪被蓝光笼罩的身影，她的白大褂正在消融，露出底下布满淡粉疤痕的皮肤——那些是实验室的印记，此刻却泛着与符文同频的微光。
她抬头看向他，眼镜不知何时滑落，眼瞳里映着整个法则核心的光团：\"启动系统的信念力，萧凌。
这是......最后一步。\"
系统面板在萧凌胸前烫得惊人。
他望着掌心的水晶，里面的光丝突然开始加速流转，像在追赶什么即将消失的东西。
石锋的手重重搭在他肩上，带着命火的温度：\"老子信她。\"
萧凌深吸一口气。
他抬起手，系统的金光与林雪身上的蓝光在半空交汇。
符文阵列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法则核心的光团剧烈震颤，那些原本漂浮的山川、城市轮廓开始扭曲重组。
而在这光芒中，萧凌听见了玻璃碎裂般的轻响——比银月在门外听到的更清晰，更密集。
像是某种存在，终于挣断了所有枷锁。
林雪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混着法则碎片流动的嗡鸣：\"萧凌......看......新法则......\"
下一刻，整个法则空间剧烈震动。
符文阵列的纹路开始崩裂，法则核心光团里的轮廓突然全部转向萧凌，像是千万双眼睛同时睁开。
那道模糊男子的身影彻底消散前，最后一句话撞进萧凌的脑海：\"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