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方世华一把抓向方寸后衣领时,方寸才反应过来,撒腿便朝街门外跑去。
然而已经晚了!
方世华一把揪住方寸,拎回院子,趁着方寸空门大开,就是一脚正蹬——
是谓门开两扇,一脚当先!
“哼嗯——”
方寸闷哼一声,一屁股墩在地上,晕晕乎乎,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又感到一脚刮地风招呼过来。
戳脚刮地风,开碑裂石断腿骨,这要被踢中,那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方寸一个懒驴打滚,一骨碌爬起,慌忙逃窜。
“耶?你个小逼崽子你还跑是吧?”
方世华骂骂咧咧,一式抱虎归山,反手将方寸搂带回来。然后一手拽着方寸的胳膊,一手脱下脚上的布鞋,用鞋底板狠狠打在方寸的屁股蛋儿上。
每打一下,便说一句。
“你上次吸烟我就跟你讲过,让你不要碰烟,我有没有跟你讲过?”
“上次你说你吸烟是因为涅兜叫你吸来,这次也是因为涅兜叫你吸来?”
“你还敢偷东西?”
“你还教你妹妹偷东西?”
“你还教你妹妹废火?你没啥着了你!”
……
“哦吼吼……哦吼吼……啊……啊……”
每挨一下,方寸便吃痛一分,怪叫一声。屁股夹紧收缩,双手胡乱地朝后阻挡。整个人绕着方世华转圈。
就像毛驴拉磨,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圈。
方寸硬生生受着,挨了多少下,自己都已经数不清,整个屁股都已经麻木到了没有知觉。
双眼早已泪如泉涌。
如此残暴的场面吓得方雯也不由跟着方寸嚎啕大哭。
一向慈爱的李子怡只是冷冷地看着这番场面,温柔地秧着方雯。
“啧啧,好强烈的怒气,好浓烈的悲气。不过还不够!”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貌似有点幸灾乐祸。
方寸以为又是幻听,却突然感到双眼一刺,再度看到了附着在方世华身上的恶鬼。
此时的恶鬼已经膨胀到与屋顶齐平,将方世华整个包裹其中。
源源不断的红雾自方世华体内涌出,又涌向恶鬼,滋养着它。
而自己的身后,貌似也贴着一个巨型鬼影,仰头看去,只能模糊地望见缕缕灰雾在向头顶汇聚。
方寸的嘴则开始不受控制地说道,“俺没有介错,凭啥打俺!”
“你自己都还吸烟,当俺面吸,凭啥就不叫俺吸?”
“你不叫俺偷东西,那你为啥还把涅兜家嘞木料给偷回来?”
“俺带妹妹废火,那是因为俺兜没有啥好废嘞,你连个玩具都不给俺买!”
……
此刻的方寸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挨打的不是他。
明明身体是他的,他也能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心中的悲伤,但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眼睁睁看着这具身体不断出言刺激方世华,却无能为力。
方寸看到,当自己说出那些话后,方世华猛地一顿,放开了他。
难道爸爸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打我了?
方寸正疑惑着,就看到方世华走到了南边的土坑旁。
土坑上横放着一堆粗细不一的竹竿木棍,主要是用来准备开春种地的时候搭菜架子。
而现在,方世华正在挖掘这些竹竿木棍的另一个用途。
他拿起一根小细棍,不满意地放下。
又有一根竹竿,跟自己胳膊比了比粗细,还是放下。
看到最边上那根独木桥一样的竹竿,方世华眼睛一亮,比划了一下,一只手费劲,两只手正好握住。
方世华双手舞着竹竿抡了过来。
方寸看得肝胆欲裂,僵在原地。
还以为不打我了,原来是换趁手的兵器了!
这是亲爸爸吗?
那竹竿比我腿还粗啊!
方寸心中狂喊,嘴上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这一刻,方寸分明看到那恶鬼猛涨至两层楼高,将方世华整个吞没其中。
他分明感受到,自己背后贴着的那个鬼影,也异常猛涨,与那恶鬼不相上下。
“啪!”
竹竿打在方寸身上,应声而断。
方寸似乎突然获得了铜皮铁骨,硬挨了一竿子,竟然脚都没挪一下。
方世华诧异地盯着手中断裂的竹竿,似乎清醒了几分。
方寸分明没有感受到疼痛,哭声却再上一个音阶。
事实上,当竹竿敲钟似的,打在方寸身上的一刹那,方寸体内忽然生出一股怪异的吸力。
对方寸来说,吸力纯粹是一种感觉。
附着在方世华身上的恶鬼忽然慌乱起来,挣扎着向外逃窜。身形却仍旧不断萎缩,化作涓涓红雾,流向方寸体内。
方寸身后贴着的鬼影则好似本来就应该在方寸体内,直接缩了回去。
随着两个雾鬼进入方寸体内,竹竿也被冲击得如同腐朽一般,打在身上好似无力。那股怪异的吸力随之消失,竹竿也应声而断。
“二哥!待家了没有介?”
街门外,方有魁随声而来。
他前额高秃,发丝稍乱,眼戴黑框镜,身穿夹克,脚踏皮鞋,一副编制装扮。
这是方家庄唯一的老师,包揽了方家庄小学一到三年级的所有科目。
而三年级往上的学生,都已另谋出路。
方有魁一进院子就看到方世华手持断裂的竹竿,怔怔呆愣。
而方寸则站在一旁,嚎啕不止。
方有魁不疾不徐地靠过去,嘴里说道,“二哥,教育孩的嘞啊?没啥大错就算了吧,孩的还小嘞,他知道个啥。”
说着,方有魁轻轻将方世华手中的竹竿拿下,扔到一旁。
随着恶鬼消失,方世华也恢复了清醒,心中的火气骤降。
竹竿断裂的一瞬间,方世华心中就充满了悔恨,在不断问自己——
“我这是咋了?”
“我干了什么?”
“我咋又没控制住自己?”
直到方有魁过来,方世华也就顺坡下驴,若无其事道,“有魁啊,你来有啥事嘞?”
方有魁道,“就是咱老二这个转学了事,有眉目了,我来给你说一下。”
“啊!则个……走走走,进屋里说。”方世华听到这话,赶忙郑重相邀,迎着方有魁进了正屋。
不多时,屋里便传出了两人的高谈阔论。
方世华将方有魁迎入正屋之时,李子怡才姗姗来到方寸身边,一边秧着方寸说“不哭不哭”,一边牵着方寸进了东堂屋。
方雯则跟在方寸身侧,学着李子怡的样子,也对方寸哄道:
“哥哥不哭,本来就不好看,再哭就更丑了。”
“呐,给你吃糖。”
……
说实话,方寸很想打她。
不会安慰人大可以不讲话的嘛。
什么叫丑?我很丑吗?
还有那糖,你放嘴里滤了几口了就给我吃?
这个世界也只有娘的怀抱能给他一丝温暖了……
或许人在悲伤的时候真的只需要一个爱的抱抱。
方寸在两个恶鬼被吸入体内后,心中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悲伤。
嚎啕不止更像是一种生理惯性。
沙发上,随着李子怡的轻拍抚慰,被搂在怀里的方寸哭声渐弱,最后变成了不能控制的抽咽。
李子怡放开方寸,手轻轻戳了一下方寸的屁股,柔声问道,“疼不疼?”
方寸身体一颤,抽咽道,“嗝——疼。”
“先趴着,等我一下。我去找药给你抹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