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熟悉的银发,只不过原本柔顺的发丝沾染了尘土和血迹。雌虫低垂着脸,一向严整的军服也变成了破烂囚服。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缀着不少的伤,斑驳地烙在上面,就像是上好的瓷器上的划痕一样碍眼。
雌虫的气息有些重,手上的抑能环极大地压制了他伤口的恢复速度,又或许是雄保会压根也没想着让阿莱西奥恢复。
他膝盖上被打了钢钉,跪得极为艰难,断断续续开口说道:“请您……原谅阁下,我为我的小队对您造成的伤害赎罪,您可以对我作任何惩罚,只求您愿意放过他们。我可以……”
沈翊看着他这副凄惨样子,却还在卑微地祈求,胸中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一样,愤怒怎么也压不住。
他没理会阿莱西奥的胡话,翻身下床,尽量避开伤处,抱起了仍跪在地上的雌虫,打断了他对自己的审判。
“沈翊阁下!”
身体腾空的感觉让阿莱西奥下意识地想挣扎。雄虫的身体可能还没有好,怎么能抱他呢。可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的身体,想反抗也是做不到的。
他只能看到雄虫酝酿着风暴的蓝灰色眼瞳,这还是第一次,阿莱西奥看到他和其他雄虫脸上如出一辙的阴翳冷漠。
“阁下……”
沈翊抿唇不语,把阿莱西奥放进了房间里专门供雄虫使用的修复舱里,直接开到了最高级别。很快,药液就淹没了慌乱不安的雌虫,里面的阿莱西奥渐渐失去了意识。
沈翊看着医疗舱里透明的修复液很快染上丝丝浅红色,然后迅速扩散成深红,里面阿莱西奥的脸也渐渐模糊。
他还记得那天,雌虫展开翅翼,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一样,锋锐无匹。可不过短短几天不见……
沈翊重重抹了一把脸。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阿莱西奥会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被折磨成这样。
他太大意了!
凭什么只通过讯息里的只言片语就断定雌虫能平安无事?他明明知道虫族对雌虫有多严苛!
这操蛋的世界!
心中充斥的愤怒和愧疚无法平息,沈翊单手叉着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极少有这样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可现在,在这间病房里,他必须忍耐。
怕打扰到阿莱西奥,沈翊停下脚步,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对着脑海中的系统冷声问道:
【003,他身上的手环能打开吗?】
003:【可以的,宿主,权限刚刚被转移到您的光脑里了,打开的话他会恢复得更快一点。】
沈翊打开光脑,果然,包括阿莱西奥在内的一共二十只雌虫的所有权都归属到了他的名下。
找到权限一栏,沈翊发现不只是手环,阿莱西奥的身体里还植入了一个芯片,用光脑就可以远程控制雌虫,对他施加各种折磨。
这是要从身心去摧毁这个雌虫。
沈翊被这些反人类的东西恶心得说不出话,几下操作直接打开了阿莱西奥的手环,停掉了芯片的活动。
静静躺在修复液中的阿莱西奥无知无觉,只是表情微微舒展。
沈翊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医疗舱旁出神。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破窗而出时被雌虫抱住的感觉,对方身上有一种甘冽的味道,像是花香和硝烟味混在一起,竟意外地并不让他觉得不喜。
短时间内频繁地使用精神力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在落入那个让人安心的怀抱后,他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后来听说当时的虫被阿莱西奥杀死。
再后来,阿莱西奥竟成了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
阿莱西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幕下只有忽明忽暗的星子带来一点光亮。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却什么也记不起。病房里很安静,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平静。
“醒来了?好一点了吗?”
静谧的房间里传来了雄虫轻柔的声音。
“阁下!”
阿莱西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样迟钝,就连雄虫在旁边都没注意到,这放在战场上都不知道要死上多少回了。
阿莱西奥连忙撑起身子坐起来,恢复力气的手臂让他注意到原本束缚着双手的抑能环不见了,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沈翊拦下阿莱西奥打算跪下请罪的动作,直接把雌虫又按了回去。
他已经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了,此刻脸上带着真挚安抚的笑,道:
“伤还没好全,再躺一会吧。”
在阿莱西奥醒来之前沈翊通过医疗舱看了他的身体报告,雌虫的身上有许多不明伤口,肋骨和关节多处断裂,有些碎片甚至扎进了内脏中,再加上密集的鞭痕,这种程度的伤要是放在蓝星人身上怕是不死也残了,雌虫居然能在半天之内就愈合,变态的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沈翊还是受限于蓝星思维,觉得伤患就应该卧床休息。这个时候,他突然有点理解主治医生每一次看他时候的感受了。
看着阿莱西奥像个大型玩偶一样,呆呆地任自己摆布,沈翊忍不住放松了一直揪着的心。
不过他还没有忘记正事,开门见山地说道:“阿莱西奥,很感谢你和你的小队之前救下了我,但我很抱歉,没想到竟然会有虫会用这件事做文章构陷你,以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看着阿莱西奥身上一道道因为愈合而长出的浅色疤痕,只觉得碍眼。
沈翊很快错开眼神,继续道:“最近一段时间你和你的手下就先待在我身边吧,我已经答应雄保会要惩罚你们,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得做做样子。”
“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查一查是谁对你下的手。你们平时的工作生活我不会干涉,权限我也已经都打开了,你觉得怎么样?或者还需要什么吗?”
阿莱西奥的表情有些茫然,沈翊的话,每个字的意思他都懂,但组合在一起他却有些不明白,或者说不敢明白。
雄虫不仅没有怪罪惩罚他们,反而向他道歉,让他们恢复原职?
他还在做梦吗?他现在是不是还在监狱里,雄虫的怀抱、治疗和歉意不过是他被打得奄奄一息之际的幻想呢?
“您……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关于那场劫持……”
阿莱西奥看向沈翊如今已经痊愈的颈部,想起当时这上面青紫一片,血痕一道叠着一道。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沈翊认真地看着雌虫充满自责和痛苦的眼睛,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信任。
“可我和里斯确实关系匪浅。”阿莱西奥语气沉痛。
沈翊点头,“我知道,那天在宴会门口你去求那个雄虫也是为了他吧?”
“您就不怀疑吗?那张认罪书……”
沈翊摇头,将手覆在雌虫的手上,迫使他松开紧握到颤抖发白的手,轻声道:
“我从没怀疑过你,阿莱西奥。”
“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