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A市某家私立医院VIp产房内。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暖融融的奶香。
沈娇娇虚弱地靠在床头,脸色还有些苍白,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墙壁上悬挂的电视屏幕。
女主播字正腔圆、义正词严地宣读着一条大快人心的消息:“……本市近年来最大的职务犯罪案件今日一审宣判。原市委副书记厉泽谦,因犯受贿罪、贪污罪、滥用职权罪、非法拘禁罪、强奸罪等十余项罪名,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其同案犯庞某,系主要帮凶,犯罪手段残忍,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画面里闪过厉泽谦被法警押下法庭的镜头,那张清俊儒雅的脸此刻写满灰败与绝望。
沈娇娇怔怔地看着,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半个月来的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消散。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这些天,她无时无刻不在恐惧,害怕厉泽谦能扭转乾坤,害怕那个恶魔还有机会逃出生天来找她报复。
巨大的心理压力导致她胎象不稳,孩子提前了半个月来到了这个世界。
幸好,孩子虽然早产,但因她孕期养护得当,生下来也有六斤重,十分健康。
月嫂陈婶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进来,一见她泪流满面,立刻放下碗,快步走过来,抽出纸巾心疼地为她擦拭。
“哎哟我的沈小姐,你现在可不能哭啊!”
她的语气急切又带着长辈般的关怀,“这月子里流眼泪最伤眼睛了,老了容易见风流泪,视力模糊!我之前照顾过好几个产妇,就是月子里伤心哭多了,后来眼睛都不好,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杨婉蓉原本预定好的月嫂是照顾过孟太太女儿的王婶,半个月前,王婶打电话告知杨婉蓉,她婆婆生了大病,需要她回老家照顾,所以没办法来沈家当月嫂了。
杨婉蓉没办法,只能寻找其他的月嫂。
后来经人介绍,就找到了这位陈婶。
陈婶做事麻利又贴心,虽然才照顾沈娇娇两天,但从一些细节中可以看出,她的确十分专业。
听到动静,杨婉蓉也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到沈娇娇脸上的泪痕,心里一揪,连忙上前。
“娇娇,怎么了?怎么哭了?新闻妈也看到了,那是恶有恶报,该高兴才对,快别哭了,月子里哭伤身又伤眼。”
她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放在沈娇娇身边的床上,柔声道:“看看宝宝,多可爱啊,吃饱了刚睡着,小嘴巴还在动呢。你看这眉眼,多像你小时候……”
陈婶也在一旁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宝宝长得真漂亮,像妈妈一样好看,长大了肯定也是一枚大帅哥。”
沈娇娇的目光落在孩子脸上。
那红扑扑的小脸,确实有几分她的影子,可那闭着的眼睛轮廓,那眉宇间的神态……
竟有七成像极了厉泽谦!
她猛地将脸别向另一边,声音颤抖:“妈……把他抱走。我不想看到他。”
杨婉蓉愣住了,看着沈娇娇抗拒的反应,心中酸涩难当。
她只以为女儿是被叶凡伤透了心,连带着对这个流着叶凡血液的孩子也产生了心结。
她叹了口气,示意陈婶先将宝宝抱出去。
她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沈娇娇的头发,声音哽咽:
“娇娇,妈知道……知道你心里苦,恨叶凡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他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你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宝贝……你这样子,妈看了心里跟刀割一样疼……”
沈娇娇听着母亲带着哭腔的安慰,心如刀绞。
真相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沉重得让她无法呼吸。
她该如何告诉母亲,这个孩子的来历远比她想象的更加不堪和黑暗?
那样只会让她更加心痛和难堪。
她用力吸了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缓缓转过头,疲惫的开口:
“妈,我知道……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我会……我会试着慢慢接受他的。但是,求您,就现在,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真的……真的需要一点时间。”
杨婉蓉看着她虚弱的脸,终究不忍心再逼迫她。
她红着眼圈点了点头,替沈娇娇掖好被角:“好,好,妈不逼你,你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最重要。妈就在这儿陪着你。”
她又陪着沈娇娇坐了一会儿,细细叮嘱了陈婶一些注意事项,看着沈娇娇疲惫地闭上眼似乎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轻微的运行声。
沈娇娇其实并没有睡着。
她缓缓睁开眼,望着窗外被阳光照得明亮的树叶,眼神空洞而复杂。
泪水已经止住,但心中的波澜却远未平息。
厉泽谦伏法是罪有应得,她本该感到轻松畅快。
可那个孩子的存在,也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知道母亲误会了,以为她恨的是叶凡。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真相太残忍,她实在难以启齿。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来的不是杨婉蓉,也不是月嫂,而是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手捧百合的傅璟骁。
他看到沈娇娇醒着,眼中露出关切,快步走进来,将花放在床头柜上。
“娇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刚在外面碰到伯母,她说你睡了。”
沈娇娇转头看向他,一时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