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泽谦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多时,一场面向全网的直播便已准备就绪。
镜头前,厉峥嵘换上了一件深色的中式褂子,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尽管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腰背却挺得笔直,浑浊的双眼在镜头灯下闪烁着睿智的光。
直播链接刚一开放,大量闻讯而来的网友疯狂涌入。
弹幕如同沸腾的开水,汹涌滚动,铺天盖地的诅咒和辱骂也跟着接踵而至:
“老畜生竟然还有脸开直播?怎么不跟你那个人渣儿子一起去死啊!”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冒领军功,小的杀人强奸!厉家祖坟冒的都是黑烟!”
“都快九十了吧?赶紧入土为安吧,别播到一半嗝屁了,那才是年度笑话!”
“举报了!包庇杀人犯的家族,有什么资格在公众面前说话!”
“垃圾家族,污染社会!”
厉国昌等人站在镜头之外,拿着手机看着这些弹幕,脸色铁青,拳头紧握。
厉国邦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砸了机器。
唯独镜头中心的厉峥嵘,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恶意,脸上没有丝毫怒容,甚至还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微微颔首的自我介绍道:
“各位网友,晚上好。我是厉峥嵘。”
“感谢大家愿意抽出时间,听我这个老头子说几句话。”
“我知道,现在网上对我们厉家有很多说法,很多质疑。我今天坐在这里,就是想开诚布公地,把所有事情,一件件,跟大家说清楚。”
“关于我的过去,关于我的儿子,大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厉峥嵘活到这把岁数,不求别的,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他话音刚落,弹幕的滚动速度瞬间飙升,各种尖锐的问题和辱骂交织在一起。
“别说废话!冒领军功是不是真的?”
“对!还有方家母女的事,今天必须给个交代!”
……
厉峥嵘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努力辨认着飞速闪过的字句。
他忽然抬了抬手,指向屏幕的某个位置,语气平和:
“自律的小番茄,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冒领军功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没有回避,直接点出了最核心的指控。
镜头外的厉国昌心头一紧,下意识上前半步,却被厉峥嵘用眼神淡淡制止。
“这件事,我从未对外界详细说过。既然大家都很好奇,那今天,我就原原本本告诉大家好了。”
“那年冬天,我们团接到死命令,必须端掉鬼子的炮楼群。”
他略微停顿,仿佛在回忆什么,眼神变得悠远而沉重,仿佛穿透了镜头,回到了那个炮火连天的岁月。
“姜三一……”
“很多年轻人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他是我的战友,是我的兄弟,也是我们队伍的副团长……而我,是团长。”
“那一仗,打得十分惨烈。是三一,带着敢死队,冒死炸毁了敌人的核心据点,亲手击毙了十名敌军狙击手,为我们的大部队打开了胜利的道路。这功劳,天经地义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这话一出,弹幕瞬间又炸了:
“那你还敢说没冒领?”
“自己都承认了!你个老东西!简直不要脸!”
厉峥嵘没有理会,继续用他那沙哑,浑厚的嗓音述说着:
“但是,他胸口中弹了,炮弹片……从前胸进去,后背出来。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地上,血都快流干了……军医摇头,说没救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双看惯风霜的老眼,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色。
“他拉着我的手,气息微弱的对我说,‘峥嵘哥……我不行了……这功劳,给我,我也只能带进棺材里……我家里还有老娘,还有大着肚子的媳妇……我放心不下……’”
厉峥嵘微微抬起头,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
“他求我,求我接下这份功劳。他说,只有这样,我才能爬得更高,站得更稳,才有足够的能力,替他照看好他的家人,让他们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能活下去,能活得稍微安稳一点……他咽气之前,挣扎着跟赶来的师长说……说这次行动,是团长……是厉峥嵘指挥若定,身先士卒……功劳,是团长的……”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良久,直播间接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我答应了。我厉峥嵘对天发誓,我答应了兄弟临死前的托付!这些年,我厉家是起来了,可我从未忘记过对三一的承诺!姜家的老太太,是我送的终,体体面面,三一的媳妇,我安排了工作,他的儿子,我供他读书,给他前程……他姜家的子侄辈,但凡有出息、想谋出路的,我厉家能帮则帮,从不推诿!这些,姜家后人可以作证!当地政府也有记录可查!”
“我厉峥嵘,是占了兄弟的军功,但我没有辜负兄弟的嘱托!我用我的后半生,在还这份债!你们可以说我沽名钓誉,可以说我占了便宜!但我绝没有主动抢夺烈士的荣光!那是我的兄弟,用他最后的力气,为他家人换来的保障,也是……硬塞给我的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
直播间的风向,也跟着出现了转变。
“我哭了……战争太残酷了,那个年代的战友情,我们这代人可能真的很难完全理解。”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我们岂不是都错怪厉老先生了?”
“就算是真的,拿兄弟的命换前程,心里就能安吗?”
“老爷子说到姜三一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像演的。”
“所以不是抢功,是托孤?这性质完全不一样了啊!”
“这反转,我惊了!姜家后人呢?能不能出来说句话?到底有没有受到照顾?”
“就算军功的事有情可原,那他儿子厉国邦的事又怎么算?别想混过去!”
“老头演技可以啊,这就要洗白了?我保持怀疑!”
舆论的风向开始分裂,不再是一边倒的辱骂。
有人被这段往事触动,选择相信,有人坚持质疑,要求更多证据,但更多人开始将枪口明确对准厉国邦,要求厉家必须就方媛母女的事给出交代。
厉峥嵘静静看着屏幕,对这样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随即缓声道:
“我知道,仅凭我一面之词,大家难以尽信。所以关于姜家的一切,我已经让人将部分可公开的记录,以及与姜家后人的联络方式准备好,欢迎社会各界,特别是媒体朋友,随时核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