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地下实验室比苏晚记忆中更冷。
她站在神经同步器的观察窗前，银灰色的瞳孔倒映着舱室内悬浮的人影。傅司寒——或者说，FSh-48——被浸泡在充满蓝色电解液的圆柱形容器中，数十条光纤导管连接着他的脊椎和颅骨，将神经信号转化为环绕容器的全息数据流。他的胸口依然空空如也，只有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覆盖着那个触目惊心的空洞，随着某种不属于他自己的节奏微弱起伏。
\"同步率87.3%，还在上升。\"银晚的全息影像飘在控制台前，数据构成的眼睛扫过不断刷新的参数，\"他的蓝血正在与你的源石建立量子纠缠，就像...\"
\"月球基地那次。\"苏晚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源石。那颗紫色晶体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跳动得更加紊乱了，时而与她的心跳同步，时而突然加速或减缓，仿佛在尝试匹配某个遥远的频率。
AI少女点点头，调出一组脑波对比图：\"更精确地说，是南极事件的反向过程。当时你的源石通过蓝血连接控制克隆体，现在则是傅司寒通过残留的神经链接反向接入源石网络。\"她停顿了一下，\"好消息是，这让我们能窥探圆丁母舰的内部情况。坏消息是...\"
\"每一次连接都会加速他的同步率。\"苏晚盯着容器中傅司寒平静的面容，\"一旦超过95%，他就会彻底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控制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一组参数疯狂闪烁，显示FSh-48的脑电波出现剧烈波动。容器内的电解液从蓝色变为紫红，光纤导管过载爆出细小的电火花！
\"他在强行突破防火墙！\"银晚惊呼，虚拟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园丁的防御系统发现了入侵！\"
苏晚毫不犹豫地按下太阳穴上的神经接口。微针刺入皮肤的瞬间，她的视野被一片蓝光淹没，意识如同被卷入漩涡，穿过漫长的数据隧道——
——然后突然着陆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尽的蓝色网格向四面八方延伸。她\"站\"在一条发光的路径上，前方不远处，傅司寒的身影正被数十条数据链缠绕，那些链条另一端连接着网格深处某种庞大的存在。他奋力挣扎，每扯断一根链条，就有更多的从虚空中伸出，将他越缠越紧。
\"傅司寒！\"苏晚喊道，但没有声音传出。这里是纯数据的领域，交流只能通过意识。
他猛地转头，蓝眼睛里的数据流因惊讶而紊乱：\"你不该来这里！园丁的主AI会——\"
一条粗大的数据链突然从上方劈下，如同闪电般击中苏晚所在的位置！她本能地抬手格挡，胸口的源石爆发出紫光，将攻击偏转。但更多的链条从网格中升起，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向她涌来。
傅司寒发出一声无声的怒吼，扯断束缚自己的链条，冲向苏晚。他的身体在半途中分解重组，变成一团由蓝色代码构成的猛兽，与来袭的数据链撕咬在一起！
\"左边！\"他的意识直接传入苏晚脑海，\"那条金色链条是主通道，切断它！\"
苏晚集中意念，源石的力量在数据世界具现化为一把紫色光刃。她跃向那条比其他链条粗十倍的金色数据流，光刃狠狠斩下——
锵！
金属相击般的震响回荡在整个空间！金色链条只被砍出一道缺口，反而震得苏晚虎口发麻。更糟的是，这一击似乎惊醒了网格深处的某个存在。整个空间开始震动，网格线扭曲变形，一个庞大的阴影从数据深渊中缓缓升起。
\"走！\"傅司寒的代码兽扑回来，用身体挡在苏晚面前，\"它醒了！\"
阴影逐渐成形——一个由无数人脸组成的巨大球体，每张脸都在以不同的频率闪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当它转向苏晚时，所有面孔突然同步成同一张脸：沈清婉。
\"初代体苏晚。\"千万个母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你终于来了。\"
苏晚的思维因这诡异的景象而短暂停滞。就在这时，一条隐蔽的数据链突然从侧面袭来，缠住她的脚踝！剧痛如同真实的烧伤般顺着神经蔓延，源石的紫光瞬间黯淡了几分。
傅司寒的代码兽咆哮着撕碎那条锁链，但更多的已经缠上苏晚的手臂和腰部。人脸球体逼近，沈清婉的面容扭曲成某种非人的微笑：\"我们等你很久了。源石的转化终于完成，现在是迎接升华的时刻...\"
\"不！\"傅司寒的代码突然重组为人形，挡在苏晚与球体之间。他的身体开始极速复制，创造出数十个相同的分身，每个都扑向不同的数据链。\"银晚！强制断开！现在！\"
现实世界中的AI听到指令，立刻启动紧急协议。神经同步舱的超载警报尖锐响起，电解液沸腾般翻滚！
数据空间内，苏晚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要将她拽回现实。但园丁的AI不会轻易放弃猎物——人脸球体突然分裂，其中一张\"沈清婉\"的脸脱离主体，闪电般扑向苏晚！在接触前的瞬间，那张脸扭曲变形，变成了傅司寒的模样。
\"跟我来...\"它轻声道，声音与真正的傅司寒一模一样，\"我知道出口...\"
苏晚胸口的源石突然剧烈跳动，紫色光芒暴涨！这不是傅司寒——源石能感知到真正的他还在与数据链搏斗。她毫不犹豫地将光刃刺入那张虚伪的脸！
假傅司寒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碎裂成无数数据碎片。与此同时，现实世界的强制断开终于生效，苏晚的意识被猛地拉回身体！
\"咳——！\"
她剧烈地咳嗽着，踉跄后退几步才稳住身体。神经接口因过载而冒烟，太阳穴处的皮肤被灼伤，渗出蓝色的血珠。同步舱内的情况更糟——傅司寒的身体痉挛着，蓝色的电解液被染成了紫色，所有监测仪器都在报警。
\"他的同步率飙升至93.7%！\"银晚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园丁的AI正在反向入侵！\"
苏晚抹去额头的冷汗，跌跌撞撞地扑向控制台。屏幕上，傅司寒的脑波图谱已经变得一团糟，正常的a波和β波被某种陌生的高频信号取代，就像一台正在被格式化的电脑。
\"怎么切断连接？\"她嘶哑地问，手指飞快地划过屏幕，尝试各种终止协议，但系统全部报错。
\"物理断开是唯一办法！\"银晚调出舱室结构图，\"但风险极高，他的神经系统现在已经与园丁的主AI部分融合，强行断开可能导致...\"
\"脑死亡。\"苏晚接上AI没说完的话，眼神变得冰冷。她太熟悉这种赌命的选择了——傅司寒总是那个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人，现在轮到她了。
\"准备肾上腺素和神经修复剂。\"她命令道，同时走向同步舱的手动控制面板，\"断开后立刻注射。\"
银晚的虚拟形象闪烁了几下：\"成功率不足12%，而且...\"
\"执行。\"
AI没有再争辩。医疗机械臂从天花板降下，装载着淡蓝色药剂的注射器准备就绪。
苏晚深吸一口气，抓住紧急断开阀，猛地旋转——
嗤——！
液压系统发出刺耳的排气声，同步舱的电解液迅速排空，光纤导管一条接一条地自动脱离。傅司寒的身体失去浮力，重重跌落在舱底，像一具被冲上岸的溺水者尸体。
\"注射！\"苏晚拍下开启按钮，舱门滑开的瞬间，医疗机械臂精准地将针头刺入傅司寒的颈静脉。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反应。
苏晚跳进舱内，将傅司寒翻过来。他的脸色灰白，嘴唇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胸口的空洞边缘开始结晶化，就像园丁们的身体构造。
\"再来一剂。\"她声音紧绷，\"最大剂量。\"
银晚犹豫了：\"那会引发心脏骤停...\"
\"他的心脏本来就不在那里！\"苏晚厉声道，直接抢过控制终端，手动操控医疗系统。第二支注射器装载完毕，这次是危险的红色药剂——强效心脏兴奋剂。
针头再次刺入，红色液体缓缓推入静脉。五秒钟的死亡寂静后，傅司寒的身体突然弓起，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他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完全扩散，蓝色的数据流在其中疯狂闪烁！
\"傅司寒！\"苏晚抓住他的肩膀，\"看着我！\"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不连贯的音节：\"...晚...晚...跑...\"
然后，他的身体再次瘫软，但这次监测仪上出现了微弱但稳定的心跳波形。不同步的、混乱的，但确实是活着的证明。
\"同步率降至89.3%，但神经损伤严重。\"银晚快速扫描着，\"他需要至少48小时才能恢复基本意识功能。\"
苏晚轻轻将傅司寒额前湿透的黑发拨开，注意到他的眼角有细微的蓝色结晶形成——园丁同化的迹象正在加速。
\"没那么多时间。\"她低声说，手指拂过那些晶体，触感冰冷得不似人类皮肤，\"园丁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位置。\"
仿佛印证她的话，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起！主屏幕上自动弹出外部监控画面——新加坡港上空，三架没有任何国家标识的黑色飞行器正以违反物理定律的角度急转弯，直奔涅盘科技总部大楼而来。
\"量子雷达探测到高能反应！\"银晚的声音因干扰而断断续续，\"是园丁的...突击单位...预计抵达时间...2分17秒...\"
苏晚迅速将傅司寒移出同步舱，架着他走向紧急电梯。他的身体比看起来沉重得多，肌肉不时不受控制地痉挛，但至少能勉强移动脚步。
\"撤离协议Alpha。\"她命令道，同时将傅司寒的手臂绕过自己肩膀，\"启动地下通道，准备'盗火者II号'。\"
银晚的全息影像分裂成数十个副本，每个都奔向不同的控制终端：\"已经调用了新加坡所有涅盘安保无人机...能拖延5到7分钟...但园丁单位有能量武器...\"
\"足够了。\"苏晚拖着傅司寒进入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听到实验室上方传来第一声爆炸。电梯急速下降，失重感让傅司寒的身体更沉重地压在她身上。他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冰冷而不规律，像是某种故障的机器。
地下机库灯火通明，改良后的\"盗火者II号\"航天飞机已经完成预热。与上一代不同，这架飞行器通体漆黑，机翼形状更加锐利，像是夜行动物的翅膀。
\"航线设定好了吗？\"苏晚一边问一边将傅司寒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用束缚带固定好他瘫软的身体。
\"最优路径计算完成。\"银晚的核心数据流已经转移到航天飞机的主控系统，\"但有个问题...园丁母舰的防御网覆盖了所有常规航线...\"
苏晚系好安全带，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那就走非常规路线。\"她输入一串坐标，\"南极冰盖下那个未激活的园丁设施，距离母舰最近的点。\"
AI沉默了一秒：\"那等于直接飞进敌人的心脏。\"
\"正式计划。\"苏晚启动引擎，航天飞机发出低沉轰鸣，\"如果傅司寒的同步率超过95%就会变成它们的一部分...\"她拉起操纵杆，机库顶部的闸门缓缓打开，露出新加坡暴雨倾盆的夜空，\"那我们就主动接近，在临界点前利用连接反入侵。\"
银晚的投影出现在仪表盘上方：\"就像南极那次，但规模更大，风险更高...\"
\"修罗赌局第二轮。\"苏晚推动节流阀，黑色航天飞机如同离弦之箭冲入雨夜，\"赌注翻倍。\"
航天飞机爬升的加速度将两人狠狠压在座椅上。傅司寒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嘴角渗出蓝色的血丝，但监测仪显示他的同步率正在微妙地波动——89.1%...88.7%...89.4%——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拉锯。
苏晚瞥了一眼雷达，三个红点正从后方高速接近。她猛地拉杆，航天飞机几乎垂直爬升，穿过雷暴云层的瞬间，一道闪电擦着机翼掠过，照亮了舱内傅司寒惨白的脸。
\"坚持住。\"她低声道，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说，\"这次换我来找你。\"
航天飞机冲破平流层，地球的弧度在天边显现。而在那漆黑的太空中，蛇形母舰的阴影清晰可见，如同一把悬在人类文明头顶的利剑。
傅司寒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同步率跳到90.2%。他的嘴唇微动，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错频...心跳...\"
苏晚看向监测屏，恍然大悟。源石与傅司寒的蓝血连接后，两者的节律本该同步，但此刻却像两支不同步的乐队，时而重合，时而相斥。这种\"错频\"正是园丁AI难以完全控制他的原因——就像干扰信号能阻断无线电波一样。
\"银晚，给我神经链接。\"她决定道，同时调整航向，直奔母舰最明亮的那处蓝光，\"如果错频是优势，我们就放大它。\"
AI没有多问，直接准备好了连接设备。苏晚将接口贴在太阳穴，熟悉的刺痛感传来，但这次她主动抑制了源石的同步倾向，反而强化了那种不协调的波动。
航天飞机剧烈震颤起来，园丁的防御系统已经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警报声此起彼伏，但苏晚的目光锁定在傅司寒的同步率读数上——90.5%...90.1%...89.9%...每一次波动都代表着一次小小的胜利。
\"准备对接。\"她冷静地宣布，推动操纵杆冲向那片死亡的蓝光，\"是时候教教这些园丁，人类的心跳有多不守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