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
林枫的意识如同风暴后残破的舟楫,在虚无的海面上漂浮。剧痛不再是尖锐的撕裂感,而是化作了弥漫每一个细胞的、沉重的钝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基因层面那崩溃的裂痕虽然被乳白色的潭水强行粘合,但依旧布满蛛网般的缝隙,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仿佛在拉扯这些伤痕。那股冰冷死寂的“古血”能量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压制,蛰伏在深处,如同冬眠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反扑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声音逐渐将他从混沌中拉回。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许久才逐渐清晰。他依旧浸泡在那乳白色的“生命之泉”中,潭水的能量仍在缓慢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但效果显然已大不如前。石窟顶端的发光苔藓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映照出守在潭边的几个身影。
苏清影趴在潭边睡着了,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着,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担忧,怀里还抱着那台已经黑屏的终端。赵擎天靠坐在不远处的石壁下,闭目养神,但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脉冲步枪,保持着警戒的姿态。那名轻伤的“磐石”队员则在洞口附近值守。
而那位长老,就静坐在潭边不远处,那双深邃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早已料到他的苏醒。
看到林枫醒来,长老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通过意念的模糊传递):“…‘源’的恩泽护住了你的生命之火…但古老的诅咒已然苏醒,它与你,已是一体两面…”
林枫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一股钻心的疼痛和无力感立刻传来。他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他只能微微转动眼球,看向长老,用眼神传递询问。
长老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继续道:“…外来的追逐者已退去,被‘源’的愤怒惊走…但它们并未远离,仍在徘徊…这里,暂时安全,但非久留之地。”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你的道路,已被鲜血与诅咒标记…强行汲取‘源’的力量对抗外敌,虽退强兵,却亦加速了你体内平衡的崩塌…你需要真正的‘解药’,而非暂时的‘镇静’。”
解药?林枫心中苦笑。连这看似神奇的“生命之泉”都只能勉强续命,真正的解药又在何方?在林家那早已失传的秘法里?在星骸科技的某个角落里?还是在这片古老雨林更深的秘密中?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羽毛落地的声响。
赵擎天和那名队员瞬间惊醒,枪口猛地抬起对准洞口!
只见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入石窟,动作轻盈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是“烛龙”小队的那名首领!他依旧戴着呼吸面罩,只露出一双冷静无波的眼睛。
部落战士们似乎提前得到了通知,并未阻拦,但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烛龙”首领目光扫过石窟内的景象,在林枫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对他的惨状并不意外。他看向长老,微微颔首,用一种奇特的手势礼节打了个招呼。
长老也缓缓点头回应。
赵擎天枪口依旧指着对方,冷声道:“你们又来干什么?”
“烛龙”首领没有理会他的敌意,而是直接走向林枫,在潭边蹲下。他的目光落在林枫胸口那再次变得沉寂的圆盘上,又看了看林枫苍白如纸的脸色。
“强行模拟‘黄昏’脉冲,引爆‘大地之心’的残留能量…很冒险,但也很有用的策略。”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依旧是那种电子合成的低沉,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看来,‘萤火’选择了你,并非完全错误。”
他知道圆盘!他知道“萤火”协议!他甚至知道这块晶石的来历(他称之为“大地之心”)!
林枫瞳孔微缩,努力想开口,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烛龙”首领似乎不需要他回答,继续道:“你的时间不多了。基因崩溃一旦开始,除非找到正确的‘密钥’,否则‘生命之泉’也只能延缓,无法逆转。”
“密钥…是什么?”苏清影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急切地问道。
“烛龙”首领瞥了她一眼:“对于他的‘古血之咒’?或许在林氏早已失传的《归藏秘要》里有所记载。或许在‘园丁’的基因实验室里有备份数据。也或许…”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那块蔚蓝晶石,“…在这‘大地之心’最初的主人留下的遗产里。”
信息量巨大!《归藏秘要》?林氏秘传?园丁?基因实验室?
林枫猛地想起,那份“深潜者”权限报告里,就提到过“园丁”这个代号!
“你们…到底…是谁?”林枫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
“烛龙”首领站起身:“我们是观察者,也是…清理者。清理一些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或者不该被某些人得到的东西。”他指了指林枫胸口的圆盘,“比如这个‘萤火’碎片,比如‘园丁’的实验体,再比如…‘主宰’协议的激活码。”
他的语气冰冷而客观,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你们…和‘清洁工’…不是一伙的?”赵擎天警惕地问。
“清洁工?”“烛龙”首领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明显的情绪——那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们不过是‘园丁’手下负责打扫卫生的傀儡,连自己效忠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悲造物。我们的目标不同,偶尔…清理范围会重叠。”
他再次看向林枫:“你很有趣。身负古血诅咒,却走上了另一条挖掘自身潜力的道路(他显然指的是国术修炼),还能得到‘萤火’的认可…虽然快死了。”
他的话毫不客气,却奇异地没有恶意,更像是一种…评估。
“你想…怎么样?”林枫问。
“做一个交易。”“烛龙”首领干脆利落地说,“你体内的诅咒和‘萤火’碎片,对你而言是催命符,对很多人来说却是珍贵的钥匙和研究样本。留在这里,你只会把更多的‘清洁工’甚至更糟的东西引来,给这些守护者带来灭顶之灾。而你自己,也迟早会死。”
“跟我们走。我们可以提供暂时稳定你伤势的方法,比你泡在这潭水里有效。作为交换,你需要配合我们的一些…研究。同时,也许你能在我们那里,找到关于《归藏秘要》或者你血脉根源的线索。”
“跟你们走?去当小白鼠吗?”赵擎天冷笑。
“是合作,还是在这里等死,选择权在你们。”“烛龙”首领语气平淡,“我可以给你们考虑的时间。但不会很长。外面的‘清洁工’虽然退了,但‘园丁’的其他‘宠物’可能已经被惊动。我们也不会在此久留。”
他说完,不再多言,转身走到石窟一角,抱臂静立,仿佛与阴影融为了一体,不再打扰他们。
石窟内陷入了沉默。
选择摆在面前。
留下?依靠“生命之泉”苟延残喘,但随时可能因伤势加重或再次来袭的敌人而死亡,还会连累这个古老的部落。
跟“烛龙”走?前路未知,大概率会被视为研究样本,生死难料。但确实存在一线生机,甚至可能接触到更深层次的秘密。
林枫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岌岌可危的平衡和无处不在的刺痛。
他没有多少选择的资本。
苟延残喘地等死,不如抓住那一线生机,去搏一个未来。哪怕那未来同样荆棘密布。
而且,“烛龙”似乎知道很多内情…关于他的血脉,关于圆盘,关于“园丁”和“主宰”…
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看向长老。
长老平静地回望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决定。那双古老的眼睛仿佛在说:走吧,你的命运不在这里,你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林枫深吸一口气,用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对那个阴影中的身影说道:
“…好。我跟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