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广智!”林白的意识如同沉入冰海后骤然被拽回现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脑海里警铃大作,每一个残留着剧痛余波的神经末梢都在尖叫:“不能让他看出来!绝对不能!”
这该死的系统,这后续的“副作用”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
在纪律森严、观察力敏锐到可怕的军营里,任何不合理都会被无限放大。
战友朝夕相处,班长那双眼睛更是跟探照灯似的,把你扒得清清楚楚。
新兵个人成长报告可不是儿戏,每一个进步都会被掰开了揉碎了分析。
这哪里是进步,简直就是把印着“我有问题”的标签拍在各级干部脸上!
林白猛地咬紧后槽牙,齿缝里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凭借那刚刚被系统极限淬炼过的、远超常人的钢铁意志,硬生生撬开了焊死的沉重眼皮。
视线还有些模糊,带着生理性的水光和剧烈运动后的残影,但张广智那张写满焦灼和担忧的脸已经清晰地怼到了眼前。
“小白!怎么样!别吓我!我这就给你找卫生员!”张广智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恐惧的颤音。
他显然不敢贸然搬动林白,只能跪在泥地上,焦急万分地用手在林白眼前晃动,试图唤回他的神志。
就是现在!
林白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残留的力气,猛地探出手,一把攥住了张广智在他眼前晃动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让张广智都猝不及防地闷哼了一声,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不用…”林白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
他艰难地、缓慢地摇头,动作牵扯着依旧残留灼痛和奇异麻痒的身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弧在筋脉里游走。
“我就是…有点脱力。”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点无奈的自嘲,
“跑猛了…”
“放屁!”张广智直接炸了,眼睛瞪得溜圆,怒火和担忧在他脸上交织,“什么时候了,还在逞能?!脱力能脱成这副死狗样?!”
他胸口剧烈起伏,瞪着瘫在地上的林白,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你想突破极限?好!算你有种!
可你这是突破极限吗?你他妈这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刚才我冲过来的时候,你脸白得像纸,看上去你就快没气了你知道吗?!我以为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眼底的惊悸足以说明一切。
林白被劈头盖脸地骂,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愤怒的广智比冷静探究的广智安全得多。
他感觉到那股撕心裂肺的非人剧痛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药丸的狂暴冲刷过去了!
他暗自庆幸,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林白甚至尝试着勾了勾唇角,让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点血色,声音也稳了一些:“广智,你跑出来找我……跟班长打报告了吗?”
张广智被他这近乎“死鸭子嘴硬”的转移话题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恨得牙根直痒痒,手被攥得生疼也顾不上:“林白!我跟你说正事!命都快没了,你还管报告不报告?!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我说的也是正事。”林白坚持道,同时开始尝试活动身体,从僵硬平躺的状态,费力地、一点点侧过身。
这个动作牵动筋骨,体内残留的奇异麻痒感让他差点哼出声,被他死死忍住。
他面色恢复很多,“我说真的,如果班长不知道,你得赶紧回去!
张广智直接急眼了:“你特么自己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你差点晕死在这儿,我刚过来的时候我都以为你死这儿了呢!”
林白眯了眯眼睛,笑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广智,我真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张广智不放心的上下打量着,这才一屁股坐在林白身边:“你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平白无故的躺在这吓我一跳!你知不知道,你………”
林白用手肘支撑着地面,手掌托住自己的侧脸,就这么侧卧着,抬起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张广智,
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无辜的专注,还有一丝“你说,我听着呢”的坦然,仿佛刚才那个濒死的人不是他。
这个姿态,这个眼神,瞬间瓦解了张广智酝酿好的所有怒火和质问。
“草!”张广智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一句无声的咆哮在他脑中炸开,“谁们家的爱豆能躺泥地里还特么这么萌啊?!”
但那双刚刚还涣散失焦的眼睛,此刻澄澈得惊人,汗水在寸头上蜿蜒而下,非但不显狼狈,反而衬得那张脸愈发精致。
张广智张了张嘴,所有教训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在颅内无限循环的咆哮:“谁踏马的能对着这张脸继续骂下去啊?!这科学吗?!”
“咳咳……”张广智猛地回神,“那什么,班……班长说你没事可以回宿舍歇一下再去吃饭,刚跑完就吃饭对…额…对身体不好。”
“哦,好。”林白看着他瞬间呆滞、从暴怒边缘直接宕机的表情,心情好的笑了笑,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丝缝隙。
“那我扶你回去?”张广智皱着眉,看着还侧卧在泥地上的林白。
他虽然被晃得暂时忘了骂人,但心里的担忧并未完全消散。
林白立刻摇头,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自己可以。”
他看着张广智依旧狐疑的眼神,又强调性地补充了一句,“放心,广智,我真就是脱力了……我第一次跑10公里,没掌握好节奏,冲太猛了……”
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沙哑和喘息后的疲软。
体内的异常能量还在奔涌,如同洪水在刚刚拓宽加固的河道里激荡。
每一次心跳都泵送着远超以往的力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筋骨深处淬炼后的麻痒与灼热。
但他必须让这具脱胎换骨的身体,展现出最纯粹的“脱力”表象。
行走可以,但绝不能显出任何轻松或异常的力量感。
他撑着地面,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地显现,带着一种刻意控制的、微微发颤的力道,缓慢而坚定地坐起身。
张广智看他坐起来了,他这才稍微放下心,也跟着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行,你自己悠着点。”
但下一秒却又猛地一个翻身,单膝重新跪地,大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直接就朝林白的小腿抓去,“别动,让我看看!”
林白心头警铃大作!
小腿肌肉在新生的力量本能驱使下,几乎是瞬间就要绷紧反击!
他瞳孔微缩,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强行压下这种条件反射般的防御机制,让肌肉在那只温热的大手接触的刹那,只表现出正常的、带着运动后酸胀的僵硬和微微的震颤。
“广智!”林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促,连忙阻止道,“我按你教我的手法自己捏过了的!”
他不能让广智那双经验丰富的手过多地探查这具刚刚经历过“洗筋伐髓”的身体!
谁知道现在的肌肉状态会不会暴露异常?
筋骨的韧性会不会异于常人的“脱力”?
张广智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林白,对上那双清澈但深处似乎藏着点紧张的眼睛。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点得意和不容置疑的强硬:“小同志,不虚心!今天我心情好,再教你一个不一样的,独家秘籍!好好学着点!”
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已经按上了林白小腿肚的肌肉群,力道适中地开始揉捏,指尖精准地寻找着穴位和紧绷的肌束。
他的手法确实专业,带着一种温热渗透的力量感。
“唔……”林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指按压下的力道和方向,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在张广智的按压下,被引导着流窜,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酸胀与深层舒爽的感觉。
他暗自心惊对方手法的精妙,同时更加紧绷了神经,希望能控制着肌肉的反应,不让一丝不该有的弹性或力量感泄露出去。
可惜这怎么可能呢。
他只好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带着“感激”的微笑,点头道:“好!谢了广智!”
操场上,阳光穿过稀疏的树荫,洒在两个年轻战士的身上。
一个单膝跪地,专注地替战友放松着肌肉;另一个看似疲惫地支撑着身体坐着,脸上带着“学习”的表情,实则内心翻江倒海,全力伪装。
树影摇曳,勾勒出一副充满青春热血与战友情谊的画面。
这幅“相互扶持,共同成长”的画面,一丝不落地落入了连部三楼那架高倍军用望远镜的视野里。
三楼连长办公室窗前,连长郭玉杰稳稳地举着望远镜,嘴角叼着的没有点燃的香烟随着他含混的话语微微抖动:“你刚说……林白再跑最后那圈的时候,出现二次呼吸了?”
他的视线焦点始终没有离开操场树荫下的两人,尤其是那个坐在地上的林白。
他看得异常仔细,从林白起身时手臂肌肉的细微发力,到被按压小腿时小腿肌肉瞬间的反应和随后刻意放松的姿态……
“是!连长!”一旁值班的班长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洪亮地汇报,“最后冲刺阶段,林白出现了典型的二次呼吸现象,呼吸急促但节奏恢复,步伐明显加快!”
郭玉杰“唔”了一声,点了点头,空闲的手在桌面上摸索着,似乎急于找到他的打火机。
他的目光依旧透过镜片,审视着林白脸上那副“认真学习”的表情下,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力控制。
这小子……刚才倒地那会儿,绝不仅仅是脱力那么简单。
那脸色,那状态……
“成绩怎么样啊?”郭玉杰终于摸到了一个烟盒,但里面空空的。
他啧了一声,索性把叼着的烟拿下来夹在指间,语气仿佛随口一问,但眼神锐利依旧。
值班班长动作麻利,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上前一步,稳稳地替连长点上了烟。
橘红色的火苗跳动了一下。
郭玉杰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
班长这才后退一步,保持着标准的军姿,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讶和赞叹:“报告连长!新兵林白,首次十公里考核,成绩三十五分四十二秒!”
“嚯!”郭玉杰猛地吸了一大口烟,烟头瞬间亮起一大截红光,他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烟雾缭绕中,他再次举起望远镜,清晰地捕捉到林白扶着张广智伸过来的手,缓慢但稳定地站起来的全过程。
“这小子……耐力有点妖啊!”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思,“两个都不错!”
“两个?”值班班长有些不解地重复了一句。
郭玉杰透过渐渐散去的烟雾,看着望远镜里那两个年轻人相互搀扶着,步履算不上快,但异常坚定地朝着新兵连宿舍方向移动的背影。
他没去解释,只是挥了挥手,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行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值班班长敬礼,带着一丝疑惑退出了办公室。
窗户前,只剩下郭玉杰一人。
他叼着烟,望远镜依旧架在眼前,目光如鹰隼般追随着那两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只有镜片在阳光下偶尔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泽。
这个林白…………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