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张广智发现林白除了晚上给他送了晚饭,盯着他吃完,还去刷了碗,连晚训都没参加。
五班的战友们七嘴八舌的和他诉苦,没人注意到张广智的走神。
“唉呀!我的老天爷!”张天天拖着哭腔,不管不顾地把大半个人压到张广智床沿,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广智!亲哥!兄弟我眼红得都要滴血了!瞅瞅你这待遇,躺床上吃喝不愁,饭来张口!”
邱磊夸张地吸溜着并不存在的鼻涕,“我们顶着能把人烤化的日头,练队列练的头昏脑胀的!骨头架子都快跑散黄了!
你这被蛇啃一口就能躺平?这买卖也太值了!……广智,你跟那蛇商量商量,它还有没有兄弟姐们?让他也咬我一口。”
“副队,听说是小白把你背到医务队去的?”王强也凑过来,看着张广智脚踝上的伤口。
张广智心不在焉的回神:“啊?哦!是!”他有些仓促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身下白色床单。
“小白那身肌肉可不白长!还能背的动广智呢!”邱磊羡慕的举了举自己的肱二头肌。
“谁说不是呢,林哥那张脸,白生生的,细皮嫩肉!可那身条!那叫一个板正!那叫一个有料!绝对是这个!”王强又狠狠往上戳了戳大拇指,一脸的赞叹与折服。
“班长亲口说的,多亏小白那眼神好!一把就攥住了蛇的七寸!啧啧,那叫一个稳准狠!不然你会伤的更严重!”邱磊给张广智背后填了个枕头。
“握草,小白这么生猛的嘛?徒手抓蛇?老广啊?”王强凑过个脑袋过来。
“是个汉子啊!”战友们纷纷竖起大拇指。
“俺娘哦!俺就怕这种滑不出溜凉哇哇的大长虫!光听见这名儿俺后脊梁就嗖嗖冒冷气!看都不敢看上一眼!!”孙二满抖着鸡皮疙瘩。
“这才是纯爷们儿!”
“小白牛逼!”
“副队!”王强猛地凑近,肩膀几乎要撞到张广智的胳膊,脸上挤出一个夸张又猥琐的“你懂的”表情,眉毛上下翻飞,刻意压低了本就粗嘎的嗓音,神秘兮兮地问:
“说说呗,你们去了医务室之后……里头是不是有很多~~~嗯?”他尾音拖得老长,还带着促狭的颤音,“就那个~~~你懂的~~~”
张广智思绪飘忽,被王强这么一撞一问,才迟钝地转过头:“嗯?什么?”
“哎呦喂!装!接着装!”王强夸张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差点喷出来,引得旁边几个脑袋也嗖嗖地凑了过来,个个脸上都挂着心照不宣的贼笑,像一群等着开饭的饿狼,眼巴巴地盯着张广智。
“都是裤裆里揣把枪的糙老爷们儿!这点事说破就没意思了!”另一个五班的战友用胳膊肘捅了捅张广智,挤眉弄眼地催促。
邱磊也加入了“审讯”,咧着嘴,一脸“我早已看穿你”的奸笑:“就是!快说说,医务室那帮小护士,有没有特别水灵的?都穿着白大褂,那叫一个……嘿嘿,制服那个啥……”他搓着手,眼神放光。
“对呀,就没有碰上几个又沟沟又丢丢的军医妹纸嘛~~”
张广智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看着眼前一张张写满低级趣味和好奇的男人脸,一时有点懵:“啊?……额………”
他回想了一下,脑子里只有金队长严肃的脸和林白汗湿紧绷的后颈,茫然地摇摇头,“我那时候……太疼了……真没注意。”
“切!”王强第一个表示不满,嫌弃地撇撇嘴,“我说副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轻伤不下火线是咱部队的老传统,受伤归受伤,怎么连看漂亮姑娘这种基本任务都搞忘了?”
“啧,话也不能这么说,”张天天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一巴掌拍在张广智没受伤的腿上,力道不小,“换成我,被蛇咬了还疼得龇牙咧嘴呢,估计也没心思瞅别的。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睛贼亮,“我就想知道,咱们小白背着你这趟‘英雄救美’……哦不,‘英雄救副队’,一路上到底迷倒了多少医务队的小妹妹?不是我说,就那小子那张脸,啧啧,杀伤力太大了!肯定让小姑娘们神魂颠倒,找不着北了吧?”
张广智皱着眉仔细回想,医务室里混乱、疼痛的感觉还很清晰,人影却模糊得很:“没碰到谁……就记得刚到的时候,金队长板着脸对小白说了一句‘以后叫姐’……别的,真没印象了。”
“暴殄天物啊!”王强捶胸顿足,仿佛错过了几个亿,“这么好的侦察机会白白浪费了!副队,我强烈申请!下次你去医务室复诊,必须带上我!我给你当拐杖,保证服务到位!”
他挺起胸脯,还不忘对着张广智挤出一个自认为风情万种实则极其油腻的媚眼。
“呕——!”张广智被他这造型恶心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嫌弃地往后缩了缩,“兄弟!你这附加动作太他娘的骚包了!我真受不鸟!”
“起开起开!你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邱磊一把推开王强,也跟着起哄,故意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让我去!我力气大,背你上下楼都不带喘气的!保证把副队伺候得舒舒服服!顺便……嘿嘿,帮你好好‘侦察’一下!”
张天天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邱磊哈哈大笑:“哎呦我去,邱哥据说家里有矿,你这演得也太贱了!一脸屎样往前冲,跟没见过女人似的!你们家那煤矿里没姑娘是吧?”
“我透你大爷!你个七色!”邱磊被戳中笑点又有点恼羞成怒,笑骂着一把搂过张天天的脖子作势就要往下按,“你想爪呀!你个愣逼玩意儿!看我不整搓整搓你!”
两人顿时在狭窄的宿舍里你追我赶起来,撞得铁架子床哐当作响。
张广智看着这两个活宝,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无奈又真实的弧度,沉闷被这熟悉的打闹冲散了些许。
然而,这笑意很快隐去,他的目光越过打闹的两人,落在了靠窗那张空荡荡的床铺上。
“二满,”张广智提高声音,呼唤正乐呵呵看邱磊追打张天天的室友,“小白呢?”
孙二满咧着嘴点头:“嗯呐!指导员刚把他叫走,说是必须上墙的内容得赶紧弄出来,催得紧哩!”
“啧啧啧,你看人家这能耐……”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像是从靠近门口的下铺角落里飘出来的,带着掩饰不住的酸意,“这才几天?指导员眼跟前的大红人喽!画画当然比咱们在这傻练强,啧啧……”
这声音不高不低,却像根针,瞬间刺破了宿舍里刚才还残留的一丝轻松。
李宁猛地坐直了身体,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也曾用着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去伤害过林白。
但现在他想做保护林白的那把伞!
“谁?站出来说!”李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锐利的目光扫向声音来源的角落,
“对林白有意见?当面锣对面鼓地摆出来!藏着掖着背后蛐蛐算个啥?是爷们儿就像我之前一样站出来把话挑明了说!”
他顿了一下,环视一圈,声音更沉也更清晰:“我之前就不服他,但我现在服了!林白内务第一,条令条例考试满分!三公里和班副不分伯仲!他会唱会画还会发明,他就是强!强得可怕!强得让人没话说!”
角落里一片死寂,没人应声。
张广智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接过李宁的话头,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那个角落的方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副队长特有的威严:
“李宁说得对。我再告诉某些人一个事实:连长、指导员,他们不光知道林白,也同样知道咱们每个新兵叫什么,还知道咱们家在哪个省哪个县哪个村,家里爹妈是种地的还是做工的!”
他微微前倾身体,压迫感陡增:“部队就是个大舞台,机会在这里是平等的!你有本事,露出来!那是你的能耐!大家伙儿都服!
但要是自己没本事,只会躲在暗地里嚼舌根,靠蛐蛐比你优秀、比你努力的战友来满足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张广智冷笑一声,吐出的话像冰碴子,“那我张广智,第一个看不起你!”
宿舍里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连追打正酣的张天天和邱磊也停了下来,邱磊松开着揪住张天天衣领的姿势,张天天喘着粗气,脸色也沉了下来:“我不知道是谁对我们小白不满!但你扪心自问,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没受过林白的帮衬?”
“对!”孙二满腾地站起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愤怒,拳头攥得紧紧的,操着浓重的口音吼道:“俺们这些人,谁没沾过小白的光?!”
“玛德真是放下碗骂厨子!养不熟的白眼狼!”邱磊更是暴脾气的祖宗,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那是一点也不惯着,指着那个角落的方向破口大骂,唾沫横飞,
“以后他娘的谁再敢背后说我兄弟林白一句屁话,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打死你个枪崩货!”
死寂。
彻底的死寂。
刚才的热闹和喧嚣像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凝固的尴尬。每一张脸都紧绷着,眼神躲闪,没人说话。
角落里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吱呀——”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