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房的油灯芯爆出个火星,把陈十三的影子钉在案板上。他刚用杀猪刀劈开块冻得梆硬的猪肉,刀刃上还沾着冰碴子,混着神凡血凝成的细小白雾 —— 自从上次在河神庙破了阴魂阵,他的血就总在夜里发烫,尤其是碰到邪门东西时。
“十三哥,你看这猪心。” 虎娃举着块颤巍巍的红肉跑进来,木剑穗上的胡仙幼崽突然炸毛,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胡仙说外面有东西!”
十三的指尖骤然发麻,神凡血顺着杀猪刀滴在案板上,竟在木纹里画出半个狐狸形状。他想起王大胆白天送来的黄大仙皮,此刻正挂在房梁上,皮毛间隐约有红光流动,像有血在里面跑。
“哐当 ——”
院门外的老槐树突然掉了根枯枝,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在夜里格外瘆人。虎娃抱着胡仙幼崽缩到十三身后,少年的木剑 “嗡” 地一声出鞘半寸,剑刃映出个披头散发的影子,正贴着篱笆墙往屠房挪。
“是王大胆家的李婶!” 虎娃突然低喊,胡仙幼崽的尾巴缠紧他的手腕,“她咋半夜在这儿晃悠?”
十三的神凡血在掌心凝成雷珠。那影子走得极慢,脚像没沾地似的飘着,头发上还挂着霜,明显是从村西头的王家挪过来的,可落马坡的夜路结着薄冰,她光脚踩在地上竟没留脚印。
“陈十三。”
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又尖又涩,像是嗓子眼里卡着沙子。李氏停在屠房门口,背对着他们,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借着月光能看见边角露出的黄纸 —— 正是王大胆从黄大仙肚子里掏出的那种,符纹在夜里泛着幽幽的绿光。
虎娃的木剑穗突然发亮,胡仙幼崽对着李氏的方向发出警告的低吼。十三按住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别动,自己则悄悄摸向案板下的斩劫刀 —— 那刀自从纹了替劫符,碰到邪祟就会发烫,此刻正像块烙铁似的焐着他的掌心。
“陈十三,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李氏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让虎娃倒吸口凉气。她的头发糊在脸上,沾着的冰碴子融化成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可嘴角却咧开个极大的弧度,几乎要扯到耳根,露出的牙齿白得吓人,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妇人。
更诡异的是她的眼睛。虎娃举着木剑照过去,剑刃的光线下,李氏的瞳孔泛着翡翠似的幽绿,瞳仁缩成条竖线,像极了被王大胆剥皮的黄大仙临死前的眼神。
“李婶她……” 虎娃的声音发颤,胡仙幼崽突然从他怀里窜出去,对着李氏的脚踝猛吠,爪子尖刮到块布料,露出底下的黄纸符 —— 符角的红绳正缠在她的脚腕上,跟王大胆说的那根一模一样。
十三的神凡血突然沸腾,斩劫刀自动出鞘半寸,刀身的雷纹映出李氏袖口的黄纸。那符纹歪歪扭扭,朱砂点得极重,尤其是 “讨封” 两个字的收尾,带着个钩子似的弯,跟王大胆剥下的黄大仙皮内侧残留的符印分毫不差。
“你不是李氏。” 十三的声音比屠房的冰块还冷,斩劫刀指向女人的眉心,“黄大仙,附在凡人身上算什么本事?”
李氏(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黄大仙)突然尖笑起来,声音穿透耳膜,震得房梁上的黄皮子皮簌簌发抖,皮毛间的红光更盛了。她抬起手,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慢慢朝十三的脸伸过来:“陈十三,你爹欠我的,该你还了……”
“我爹欠你什么?” 十三的斩劫刀往前递了半寸,刀刃离李氏的眉心只有寸许,“二十年前在东北山坳,是你偷了雷母殿的护道符,我爹才用猪血破了你的修行。”
这话像是戳中了痛处,李氏的脸突然扭曲,幽绿的瞳孔里闪过黄大仙的影子,尖牙咬得咯咯作响:“那是我的仙缘!凭什么他陈老栓说破就破?” 她猛地往前扑,指甲刮向十三的咽喉,袖口的黄纸符完全露了出来,上面的朱砂正顺着符纹往下淌,滴在地上变成小小的血珠,“今天我就要借这凡妇的身子讨封,成了仙第一个就宰了你!”
虎娃突然举着木剑冲过来,剑穗上的胡仙幼崽喷出团狐火,燎到李氏的衣角。黄大仙吃痛,附身的李氏踉跄着后退,撞到屠房的柱子上,后脑勺磕出个包,可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变,反而更诡异了:“小娃娃,再多管闲事,把你也炼成童男煞。”
十三趁机抓住李氏的手腕,神凡血顺着指尖注入她的体内。他能感觉到股阴冷的气在李氏的经脉里乱窜,正往心口钻,而在那股阴气的核心,有块硬邦邦的东西,形状像枚指骨 —— 跟他在阴尸门祭坛见过的黄大仙指骨一模一样。
“还敢藏着本命骨?” 十三的雷纹在掌心亮起,“当年我爹没彻底废了你,是留着你护道,你倒好,跟阴尸门混到了一起。”
李氏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黄纸符从袖口掉出来,落在地上自燃起来。火光中显形出完整的讨封阵,阵眼处画着个小人,胸口写着 “陈十三” 三个字,旁边还歪歪扭扭刻着 “血债血偿”。
“护道?” 黄大仙的声音从李氏嘴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嘲讽,“被人用猪血泼了修行坛,锁在东北山坳二十年,这也叫护道?” 她突然挣脱十三的手,往屠房外跑,速度快得不像凡人,“陈十三,有种就来东北山坳找我,看看你爹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虎娃想追出去,被十三一把拉住。少年回头,看见李氏已经跑出老远,身影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团飘忽的黄毛,而她刚才站过的地方,留下串湿漉漉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嵌着根黄皮子的毛,毛根沾着的红土,跟陈老栓从西南带回来的一模一样。
“十三哥,不追吗?” 虎娃的木剑还在发抖,胡仙幼崽缩在他怀里,尾巴蔫蔫的,“李婶她……”
“追不上的。” 十三捡起地上燃烧的黄纸符灰烬,指尖的神凡血让灰烬显形出地图的残片,“她故意引我们去东北山坳,那里有更大的陷阱。” 他望向房梁上的黄皮子皮,皮毛间的红光已经褪去,露出底下用朱砂写的小字 ——“五仙聚,雷门开”,“而且,她刚才提到了阴尸门,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屠房外突然传来老槐树的摇晃声,跟王大胆家院里的动静一模一样。十三握紧斩劫刀,刀身的雷纹指向村西头,那里隐约有哭声传来,细听之下竟是王大胆的声音,混着婴儿的啼叫,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坏了,护生!” 十三拽起虎娃就往外跑,胡仙幼崽从少年怀里跳出来,顺着墙根往王家窜,“黄大仙故意引开我们,是想对孩子下手!”
夜风吹过落马坡,带着股子血腥味。十三跑过老槐树时,看见树洞里塞着团黄毛,里面裹着半块玉佩,刻着的 “陈” 字已经被血浸透 —— 那是陈老栓当年送给王大胆他爹的护道佩,说是能挡一次邪祟,看来刚才已经生效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跑得更快了。斩劫刀的雷纹越来越烫,预示着前面的危险越来越近,而他知道,这仅仅是黄大仙讨封的开始,真正的血债,还藏在东北山坳的冻土下面,等着他和父亲一起去偿还。
离王家还有半里地,就听见王大胆的哭喊:“护生!我的儿啊!” 十三的心沉到了底,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变得黏糊糊的,低头一看,竟是从王家方向流过来的血,在月光下泛着黑红,跟黄大仙煞丹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胡仙幼崽突然发出尖锐的警告声,窜进路边的草丛。十三按住虎娃的肩膀,示意他别动,自己则贴着墙根往前挪,刚到王家院墙外,就看见篱笆门被撞得粉碎,院里的鸡飞狗跳,而堂屋的窗户大开着,里面亮着的油灯忽明忽暗,映出个巨大的狐狸影子,正趴在炕沿上,嘴里叼着个襁褓 —— 正是护生。
“放下孩子!” 十三的斩劫刀劈出道雷光,直取那狐狸影子的后脑勺。可雷光刚到半空就被什么东西挡住,“当” 地一声弹了回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狐狸影子缓缓转过身,露出的脸一半是黄大仙的毛脸,一半是李氏的人脸,嘴角还沾着血,怀里的襁褓已经空了,只留下根红绳 —— 正是护生手腕上那个带着 “陈” 字的印记脱落的。
“陈十三,你来晚了。” 半人半狐的怪物发出咯咯的笑,声音一半尖细一半嘶哑,“孩子已经送到山坳祭坛了,要救他,就带着你爹的替劫符来换。” 它突然往房梁上一跳,像道黄闪电似的钻进屋顶,只留下句话在屋里回荡,“记住,必须是你爹亲手画的符,别人的没用……”
十三冲进堂屋时,只看见王大胆瘫在地上,怀里抱着晕过去的李氏,男人的胳膊上全是抓痕,深可见骨,而炕席上的血迹,正慢慢汇成个狐狸爪印,跟王大胆后背上的一模一样。
“十三…… 十三娃……” 王大胆看见他,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扑过来,指甲抠进十三的胳膊,“救护生…… 求你救救护生……”
十三的神凡血在体内急速运转,斩劫刀的雷纹指向东北山坳,那里的阴气正越来越重,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苏醒。他扶起王大胆,目光落在炕席的爪印上,突然想起九叔说过的话 —— 黄大仙讨封最狠的一招,是用至亲的血当引子,逼雷子动用神凡血,好趁机夺取他的护道心。
看来,这黄大仙是铁了心要跟陈家过不去了。十三握紧斩劫刀,刀身映出自己的脸,眉心的雷纹正在发亮,预示着场硬仗即将来临。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落马坡的另一端,九叔的三清铃突然炸开,老道望着东北方向,连夜收拾起了行囊,铜钱剑上的红绳,正跟陈老栓留下的那根产生着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