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碾过桥面伸缩缝时发出一声闷响，沈墨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三下，节奏短促。丁浩盯着副驾储物格里那张被反复折叠的监控截图，白衬衫袖口露出的银饰在车灯扫过时泛起一道冷光。
“他不是安保。”丁浩开口，“保镖不会站在投影幕布旁边调试设备，更不会穿没有工牌的便装。”
“但枪法很准。”沈墨将车停进地下二层角落，熄火后没立刻下车，“七楼到地下车库直线距离四十多米，他在震动环境中完成瞄准，反应时间不到一秒。”
丁浩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眼底的血丝。通灵后的头痛还未散去，像是有细铁丝缠住脑干往深处拉扯。他摸出手机，打开昨晚拍下的照片——最终节点代码下方那行小字已被放大，E7-903在屏幕上发着幽蓝的光。
“查这个编号。”他说。
沈墨拨通内线，声音压得很低。丁浩则翻出通讯录，点开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名字。电话接通前，他想起昨夜楼梯间那道视线。那人握枪的手腕稳定得不像常人。
“华渊链的节点编号是六位字母数字组合。”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E7开头的是跨境数据中继站，903……是巴拿马的备用服务器地址。”
“不是服务器。”丁浩盯着照片边缘的折痕，“是人。”
沈墨挂断电话，转头看他，“恒远通贸近三年的境外结算单显示，所有通过巴拿马通道的资金流转，审批权限都集中在同一个虚拟账户。”
“E7-903。”丁浩接道。
两人同时沉默。这个编号既是系统节点，也是身份代号。
沈墨调出警用终端，输入模糊画像比对。数据库筛选出十二个相似面孔，其中七人有军事背景，三人曾在境外私人安保公司任职。最后一栏弹出一条加密记录：2019年，某海外维和任务中，一支五人小队在撤离时遭遇伏击，仅一人生还，代号“守门人”。
图像加载完成的瞬间，丁浩手指一顿。
画面中的男人站在废墟前，脸上沾着尘土和血迹，右耳侧有一道细长疤痕——和昨夜车库那人一模一样。
“守门人？”沈墨放大档案细节，“资料显示他在任务结束后失踪，官方认定为阵亡。”
“但他没死。”丁浩滑动屏幕，发现档案末尾附有一张行动日志截图，“你看时间戳。”
日志记录显示，伏击发生后第三小时，该人员曾通过加密频道发送一条信息：“目标已清除，等待下一步指令。”发送地点位于边境三十公里外的废弃雷达站。
“有人接走了他。”丁浩说，“而且给了他新身份。”
沈墨重新检索恒远通贸高层亲属关系网，发现陈鸿远名下一家空壳公司曾在半年前向一家瑞士康复中心汇款，收款账户持有人姓名被加密，但备注栏写着：“E7项目——维持生理稳定性。”
“生理稳定性？”丁浩皱眉。
“像是医学监护术语。”沈墨调出银行流水截图，“这笔钱之后，每月都有等额支付，持续了六个月。最后一次转账备注变了。”
他把屏幕转向丁浩。
“E7-903——激活完成。”
丁浩盯着那串字符，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翻出U盘里教授留下的文件碎片，在“分布式验证机制”段落下，有一行被删除但未覆盖的文字：“最终节点需经三重生物校验：虹膜、声纹、神经电波同步率。”
“神经电波？”沈墨念出声。
“不是普通验证。”丁浩低声说，“他们在用人脑做密钥。”
沈墨猛地合上终端，“所以这个人不是安保，也不是财务主管。他是系统的一部分——活体验证终端。”
车内陷入短暂死寂。通风系统发出轻微嗡鸣，像某种低频警报。
“为什么选他？”丁浩打破沉默，“一个经历过实战的军人，为什么会接受这种改造？”
“也许没得选。”沈墨点开地图，标出瑞士康复中心与巴拿马数据中心的位置，“如果他在那次任务中受了重伤，意识模糊，被人带走……醒来时已经被接入系统。”
丁浩闭上眼。通灵能力让他能感知执念残留，但从未尝试过逆向追溯活人的精神印记。如果那个男人的大脑真的被改造成验证终端，他的意识是否还完整？那些被删除的记忆，会不会以阴魂的形式残留在他曾经历的死亡现场？
“我要找他死过的地方。”丁浩睁开眼。
“你说什么？”
“守门人本该死在那场伏击里。”丁浩声音很轻，“如果我能找到当时在他身边死去的人，或许能通过他们的阴魂，看到他最后清醒时的画面。”
沈墨盯着他，“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一旦你开始通灵，波动会像信号塔一样暴露位置。陈鸿远的人可能已经布置了监测。”
“所以我得藏住信号。”丁浩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金属盒，打开后是几块叠放的铅片，“我在店里改装过招魂幡的镇压阵，用铅和铜丝编织成屏蔽层。只要把感知范围缩到最小，像针尖一样刺进去，他们未必能察觉。”
沈墨盯着那堆零件，“你打算在哪做？”
“最危险的地方。”丁浩将铅片塞进外套内衬，“瑞士康复中心的数据说他接受了六个月治疗。那种地方不会只有一间病房。我要去他住过的房间，找那些没能离开的亡者。”
“可那地方在境外。”
“但我有E7-903的激活记录。”丁浩举起手机，“付款方是恒远通贸旗下的旅游公司，行程单显示‘疗养套餐’，包含接送车辆和专用电梯。这种服务不会接待普通病人。”
沈墨沉默片刻，调出国际协作通道权限申请界面，“我申请跨境调查支援，理由是追查洗钱链条关键人物。”
“用这个理由不够。”丁浩说，“他们会驳回。”
“那就用另一个。”沈墨输入一串代码，“E7项目涉及人体实验嫌疑，涉嫌违反国际生物伦理公约。这个提案能触发紧急审查机制。”
丁浩看着屏幕上的提交按钮被按下。倒计时显示：响应时间预计四小时。
“在这之前，”丁浩拉开副驾储物格，取出一支录音笔，“我要试一次。”
“现在？”
“就在这个车库。”丁浩靠向座椅，闭眼，掌心贴住车门内板，“他昨晚来过这里，站了至少两分钟。如果有谁在这片区域死过，哪怕只是一次意外，都可能留下痕迹。”
沈墨没阻止他。警用终端的信号监测界面正显示周围频段波动，一切正常。
丁浩的呼吸逐渐放缓。意识沉入地下，像潜水者穿过浑浊水层。车库深处传来微弱回响——轮胎摩擦声、脚步声、金属碰撞声，还有……一声短促的惨叫。
他顺着声音推进。
第三根承重柱后方，一团灰影蜷缩在角落。穿着维修工制服，左腿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喉咙里发出咯咯声。
丁浩靠近。
阴魂睁开眼，瞳孔是扩散的黑色。
“你看见他了？”丁浩在灵界开口。
阴魂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车库入口方向。
“穿白衬衫的男人？”
点头。
“他还做了什么？”
阴魂突然剧烈抽搐，双手抱住头，发出无声嘶吼。丁浩强行稳住感知，强行读取片段——
白衬衫男人蹲下身，将手掌贴在维修工额头上。维修工瞳孔放大，嘴里吐出白沫。男人耳侧的通讯器闪着红光，低声说了一句：“神经同步率达标，准备转运。”
画面戛然而止。
丁浩猛然睁眼，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他看向沈墨，声音沙哑：
“他们不是在治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