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峪新一团驻地，背风的坡地成了天然的演兵场。积雪被踩踏得结实硬朗，呼出的白气在凛冽的空气中凝成一片薄雾。
清脆密集的枪声不再是汉阳造或老套筒的沉闷，而是三八式步枪那特有的叭，叭，叭声，连成一片，靶子在一百米、两百米外，被子弹打得碎屑纷飞。
魏和尚穿着八路军的新军装，他端着一支崭新的三八大盖，眼神专注。他深吸一口气，屏息，扣动扳机。“叭。远处一个代表鬼子军官的半身靶应声而倒，正中“心口”。
好。旁边传来一声喝彩。团长刘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魏和尚干脆利落的动作和精准的枪法，眼中满是赞许：不愧是中央军27师出来的，好枪法。
魏和尚“啪”地一个立正，胸膛挺得老高：报告团长，这枪好使，比中正式还顺手。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刘川笑着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好好练，以后有的是鬼子给你打。他转身走向另一边更热闹的地方。
那边，几个机枪手在老兵指导下，笨拙地适应着这种结构独特的日式机枪，掷弹筒小组也在反复练习目测距离和装填动作，模拟的发射此起彼伏。整个训练场上，弥漫跃跃欲试的杀伐之气。
赵刚站在稍远一点的高坡上，这里视野开阔。他没有参与具体的军事训练指挥，他手里也拿着一支三八大盖，不过枪身上加装了一个简陋但实用的瞄准镜——这是他在抗大时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时而举枪，透过镜片，冷静地观察着训练场上的每一个细节：某个战士略显僵硬的持枪姿势，某个小组协同的微小滞涩，某个新兵面对爆炸模拟声时下意识的缩头……
刘川走到他身边，也望向热火朝天的训练场，眉头微微蹙起：“老赵，你看这歪把子，火力持续性还是差了点。掷弹筒小组配合，生疏。时间不等人啊。”
赵刚放下枪：装备更新太快，磨合需要时间，急不得。兵员素质提升很快，尤其是刚补充进来的地方骨干，战斗意志很强。
他指了指远处正认真练习匍匐前进的几个新面孔：至于歪把子和配合问题，给我两天，我整理个简明要点出来，各连排长集中学习一下。
刘川紧绷的眉头松开了些，露出笑意：政委你办事，我放心。他看着赵刚手中那支改装过的步枪，“你这枪？
赵刚语气平淡：试试手，也看看哪个位置适合设置狙击阵地。鬼子的军官和机枪手，开打的时候，总得有人盯着。话里的意思却带着一股锋芒。
刘川大笑：好，老赵，我就说嘛，总部给我派了个宝。随后收起笑容，正色道：军事训练我盯着，这生活上的事，战士们吃饱穿暖，思想不能滑坡，可就全交给你了。
赵刚嘴角也难得露出笑容：军事你说的算，生活我说的算。这分工，我看行。”这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清晰明确，带着一种务实的信任。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再次投向喧嚣的训练场。
与此同时，独立团的新驻地赵家峪。团部设在一座相对宽敞些的祠堂里，气氛却有些异样。
李云龙背着手，在祠堂里来回走动，他时不时抬眼瞥一下门口，嘴里嘟嘟囔囔：他娘的，又来个管闲事的，还他妈是抗大的高材生？念书念得脑袋都方了吧，懂个屁的打仗。
二营长邢志国和几个营长相视苦笑，都不敢接话，李云龙这脾气，对新政委的抵触是写在脸上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帘一挑，一个同样穿着八路军灰色军装，但气质比赵刚更显文雅沉稳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正是新派来的政委周恒。
李云龙停住脚步，斜着眼，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周恒，鼻腔里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哼”。
周恒仿佛没看见李云龙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脸上带着温和而自信的微笑，走到屋子中央，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干部，最后落在李云龙身上，打个敬礼：李团长，同志们好，我是周恒，奉命前来独立团担任政委，以后和大家一起工作、战斗，请多指教。
李云龙看着面前那只干净、修长、一看就是拿笔杆子的手，眉头拧得更紧了，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伸出自己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敷衍敬个礼，硬邦邦地挤出一句：“来了就好好待着吧。”
周恒丝毫不以为意，收回手，脸上的笑容依旧从容。他转向所有干部，声音清晰而平和：“同志们，我知道大家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是训练，是打仗，是准备迎接鬼子的大扫荡，我在这里表个态：我周恒是来和大家一起打鬼子的，不是来指手画脚添乱的。军事指挥，李团长是行家，我坚决支持李团长的所有作战部署，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李云龙略显错愕的脸，但是：部队的思想动态，战士们的日常教育、文化学习、后勤保障，包括李团长您的个人健康问题，这些就归我管了。团长您看这样分工，行不行？
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干部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云龙脸上。
李云龙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他原以为会迎来一番长篇大论的说教和束缚，没想到这个文绉绉的政委，一上来就把话撂得这么明白，这么上道，尤其是那句“军事指挥坚决支持李团长”，简直挠到了他的痒处。
他憋了几秒钟，那股子别扭劲儿似乎被这直白的分工给冲淡了不少，最后竟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虽然那笑声还是有点干巴：行，周政委爽快，那就这么办，打仗的事归老子管，那些个婆婆妈妈的事儿都归你。他大手一挥，算是拍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