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课程，林晚星几乎是在一种持续的、低度的紧张中度过的。每一次下课铃响，她都下意识地绷紧神经，生怕陆辰轩又会像物理课后那样，突然出现，递来一张新的“指令”纸条。
幸好，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但另一种压力随之而来——午休时间正在步步逼近。
“午餐时间在同一张桌子就餐”，这是协议里的核心条款之一，也是林晚星认为最难完成的“表演”。校门口的早安问候可以短暂结束，但长达半小时的午餐，要如何在不暴露协议的前提下，避免冷场和尴尬？
午休铃声响起的瞬间，林晚星觉得自己的胃都揪紧了。她慢吞吞地收拾着书本，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教室后门。苏晴已经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星星，历史性的一刻就要来了！食堂约会！”苏晴用气声在她耳边说，“别怕，我跟你一起去，给你们打掩护！”
林晚星感激地看了苏晴一眼，有这个活宝在，至少能缓解一些她的尴尬。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轻微震动了一下。是qq消息。
她心跳漏了一拍，偷偷拿出手机，快速瞥了一眼。
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灰色头像（陆辰轩的qq），只有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食堂二楼，东南角，靠窗位置。”
连标点符号都吝啬。这果然是他的风格。一个明确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他发消息了？”苏晴凑过来看，啧了一声，“连座位都安排好了？不愧是陆大佬，执行协议一丝不苟。”
林晚星苦笑着收起手机。也好，至少不用为在哪里碰面而纠结。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一样，被苏晴半推半搡地走出了教室。
食堂里人声鼎沸，弥漫着各种食物的气味和青春的喧嚣。林晚星一进门，就感觉无数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过来。显然，早上校门口的事件已经充分预热，现在大家都等着看这场“恋情”的后续发展。
她硬着头皮，和苏晴一起走上二楼。东南角相对安静一些，果然，靠窗的位置上，陆辰轩已经坐在那里了。他面前放着一个简单的餐盘，但他并没有动筷子，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仿佛周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今天穿的是普通的校服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清瘦的手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幅安静的油画。
林晚星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和苏晴一起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陆辰轩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们身上，最后定格在林晚星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空位。
“那个……陆同学，不介意我们一起吧？”苏晴抢先开口，努力扮演着“偶遇”的戏码，笑嘻嘻地拉着林晚星坐下，自己则坐在了林晚星旁边。
“嗯。”陆辰轩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回应。
气氛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林晚星低着头，假装专注地研究着餐桌上的木纹，根本不敢看对面的人。苏晴在桌子底下用力掐了她大腿一下，用眼神示意她：说话！找话题！
林晚星吃痛，差点叫出声，只好鼓起勇气，抬起头，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废话：“你……你吃完了？”
话音刚落，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面前的餐盘明明干干净净，筷子都还没动！这是什么蠢问题！
陆辰轩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回答：“还没有。在等你们。”
他的回答同样干巴巴的，不带任何情绪，但至少接话了。而且，“等你们”这三个字，在不知情的人听来，似乎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亲密感。
周围几张桌子投来的目光更加灼热了。林晚星感觉如坐针毡。
“哎呀，星星你是紧张傻了吗？”苏晴赶紧打圆场，试图活跃气氛，“陆同学你别介意，她这人一紧张就不会说话。对了，听说这次月考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超难，陆同学你肯定做出来了吧？”
苏晴成功地将话题引向了学习，这是学生之间最安全也最不会出错的话题。
陆辰轩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嗯。”
“太厉害了！”苏晴夸张地赞叹，然后用手肘撞了一下林晚星，“星星最后那道题好像也没完全做对，是吧？正好可以让陆同学指点一下！”
林晚星恨不得把脸埋进餐盘里。苏晴这助攻也太生硬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陆辰轩却将目光转向了她，问道：“你卡在哪一步？”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问一道普通的习题。
林晚星没想到他真的会接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是……是第二个问，那个辅助线的做法，我总觉得我添的不对……”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指在干净的桌面上比划了一下那条想象中的辅助线。
陆辰轩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起手边的一支笔——他居然随身带着笔——又抽出一张餐巾纸，在纸上飞快地画了一个几何图形，然后添上了那条关键的辅助线。
“这里。”他将餐巾纸推到桌子中央，指尖点在那条线上，“连接这两个点，利用共圆的性质。”
他的思路清晰，语言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林晚星看着那张餐巾纸上的草图，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仿佛瞬间被点亮了。
“原来是这样！”她忍不住低呼一声，眼睛因为豁然开朗而亮了起来，“我一直在想用相似三角形，没想到是共圆！谢谢你！”
这一声感谢，是发自内心的，暂时冲散了她所有的紧张和尴尬。
陆辰轩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眸，那里面充满了纯粹的、对解开难题的欣喜。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重新拿起筷子，淡淡地说：“嗯。先吃饭吧。”
气氛似乎微妙地缓和了一些。虽然依旧没有太多交谈，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感减轻了不少。林晚星也开始小口地吃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偶尔，她会偷偷抬眼看向对面。
陆辰轩吃饭的样子很安静，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动作斯文，却又带着一种高效的迅速。他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林晚星发现，当他专注于某件事时（无论是看窗外，还是讲解题目，甚至是吃饭），他身上那种冰冷的疏离感会减弱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让人安心的气质。
苏晴看着这两人之间虽然生涩但总算不再像木头人一样的互动，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电灯泡功成身退，开始专心对付自己餐盘里的鸡腿。
午餐在一种相对平静的氛围中接近尾声。周围的议论声似乎也小了一些，大概觉得这对“情侣”的相处模式虽然古怪（一个埋头猛吃，一个安静如鸡），但至少看起来……挺和谐的？
林晚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陆辰轩餐盘里的青菜几乎没动，而红烧肉却已经吃完了。她想起苏晴曾经八卦时提过一嘴，说陆辰轩好像有点挑食，不爱吃青菜。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并没有在意。
陆辰轩也很快吃完了，他用餐巾纸仔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看向林晚星和苏晴，用那惯有的平淡语调问：“你们吃完了吗？”
“吃完啦吃完啦！”苏晴抢着回答。
“嗯。”陆辰轩站起身，“那我先回教室了。”
“好……好的。”林晚星也连忙站起来。
陆辰轩朝她们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告别，然后便端着餐盘离开了。背影依旧挺拔孤直。
看着他走远，林晚星才彻底放松下来，瘫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我觉得挺好的呀！”苏晴倒是很乐观，“你看，虽然开头是有点尴尬，但后来不是聊得挺好的吗？他还给你讲题了呢！这说明他也不是完全的铁板一块嘛！”
林晚星回想着刚才讲解题目时陆辰轩专注的侧脸，和他指尖点在那条辅助线上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动。或许……苏晴说得对？协议之下的相处，也并非全是煎熬。
然而，她并不知道。
先一步离开食堂的陆辰轩，在走到楼梯拐角无人处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就是这只手的指尖，点在餐巾纸上，离林晚星比划的手指，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他微微蹙了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为什么……在看到她因为理解一道题目而眼睛发亮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想要去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这似乎，有点超出“协议”的必要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