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渐熄,只余下暗红的炭火在灰烬中明明灭灭,如同众人此刻晦暗不明的心境。颜铮离去后,猎屋内更显沉寂,只有巴图尔沉重的鼾声与山风叩击木门的呜咽交织。
林尘没有浪费这难得的片刻安宁。他盘膝坐于尚存余温的火塘边,将“无名”轻置于膝上。暗金色的断剑在微弱的光线下流转着幽光,触手冰凉,却隐隐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感。闭目凝神,他再次运转“心炼术”,意念沉入体内那片因创伤而略显黯淡的“内景天地”。
与地牢中强行共鸣、矿道内仓促应战时不同,此刻的他,心神更为沉静。真气如溪流,虽微弱却坚韧,在“明镜止水”的心境引导下,沿着受损的经脉缓缓推进,每一次循环,都带走一丝郁结,修复一缕裂痕。更奇妙的是,膝上的“无名”似乎不再是被动承受他的沟通,而是主动散发出一股清凉而平和的意蕴,如同无声的涓流,悄然汇入他的真气循环之中。这股意蕴并非强大的能量,却带着一种独特的“安抚”与“调和”特性,所过之处,那些因灵韵反噬和过度消耗而产生的灼痛与滞涩感,竟在慢慢消弭。
“它在助我……”林尘心中升起明悟。这并非简单的武器认主,更像是一种基于共同经历的相互滋养。他收敛心神,不再刻意引导,而是尝试去“理解”和“接纳”这份来自“无名”的馈赠,让自身的气息与它的韵律逐渐同步。
时间在深度入定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木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清冷潮湿的晨雾和淡淡的草木气息。颜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皮甲上沾满了露水,发梢也被雾气打湿,但眼神却不像离去时那般凝重,反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屋内的三人几乎同时被惊动。林尘缓缓收功,只觉神清气爽,体内真气虽未完全恢复,却已运转无碍,伤势好了七成。苏晓也睁开了眼,经过一夜安眠和药力化开,她的脸色不再那么惨白,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清冷与锐利。巴图尔揉了揉眼睛,巨大的身躯舒展开,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情况如何?”林尘起身,看向颜铮。
颜铮反手关上门,走到火塘边,用刀拔了拔灰烬,露出底下暗红的炭火,又添了几根细柴,才沉声道:“俺在山脊上趴了半宿,看得真真切切。昨夜那场地龙翻身,动静不小,引发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把好几条进山的主要通道都给堵死了,尤其是西北方向,烈焱军府大队人马驻扎的那边,路彻底断了,形成了一道几十丈高的乱石崖。”
他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军府的巡天司灰衣卫,还有陈家的那些爪牙,这会儿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那些塌方地段外围打转,试图清理道路,但工程量不小,没个七八天工夫,别想打通。加上他们之前在那诡异矿道里也折损了些人手,这会儿士气正低,搜查的网子,暂时是撒不到我们这片了。”
这个消息,如同阴霾中透下的一缕阳光,让猎屋内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连苏晓紧蹙的眉头都微微舒展了一些。
“天助我等。”林尘长舒一口气,这无疑是绝处逢生。他看向颜铮,“颜大哥,依你看……”
“俺看?”颜铮嘿然一笑,盘腿坐下,“这是老天爷赏饭吃,给了咱们喘气的工夫!这猎屋还算隐蔽,周边俺也查探过了,没有其他人活动的痕迹。咱们就借着这个机会,在这里扎扎实实待上几天,把伤彻底养好,把状态调整到最佳!”
他目光扫过林尘和苏晓:“林小子,你的内伤需要稳固。苏丫头,你的地脉反噬更是马虎不得,必须静养,彻底根除隐患,否则后患无穷。巴图尔兄弟皮糙肉厚,恢复得快,正好给咱们警戒,打打野味,补充下吃食。”
巴图尔拍着胸脯,瓮声瓮气地保证:“交给俺!保证不让一只兔子打扰到你们!”
计划就此定下。接下来的数日,这处隐藏在山坳中的废弃猎屋,成了四人临时的庇护所与修炼地。
林尘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修炼与疗伤之中。有了相对安全的环境和完整的时间,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更加细致地体悟“心炼术”与“无名”之间的共鸣。他发现,当自己心神完全沉静,进入那种“物我两忘”的境地时,“无名”传来的那股清凉意蕴会变得更加清晰、主动,它不仅修复着肉体的创伤,似乎还在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的精神力,让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对自身真气的掌控也越发精微入妙。他甚至开始尝试,在不引动外部灵韵的前提下,仅以自身真气和“无名”的意蕴进行简单的“御物”,虽然只能让“无名”微微震颤或悬浮片刻,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苏晓则严格遵循着静养的原则。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调息,以内息慢慢化去地脉紊乱残留的伤害。偶尔,她会拿出那几片仅剩的、刻画着复杂纹路的灵韵金箔,默默参详,眼神专注,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她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虽然依旧少言寡语,但眉宇间那股因伤势带来的虚弱感已逐渐褪去。
巴图尔果然承担起了“后勤部长”的职责。他凭借北漠战士出色的野外生存能力和强悍的体魄,不仅确保了警戒万无一失,还时常带回些山鸡、野兔甚至一头不大的野猪,丰富了众人的食谱。他那豪爽的笑声和粗犷的作风,也给这紧张的疗伤生活带来了一丝难得的生气。
颜铮则像个老练的猎手,时而外出,在更远的范围侦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的追兵摸过来,时而留在屋内,打磨他的砍刀,或是擦拭保养着他那些零碎却实用的工具,眼神警惕,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一周的时间,在紧张而又相对平静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这一日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木板缝隙,为简陋的猎屋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林尘从深度入定中醒来,双目睁开,精光内蕴,周身气息圆融饱满,伤势已然尽复,甚至感觉修为比之前更精进了半分。苏晓也在同时收功,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平稳,眼中神光湛然,地脉反噬的隐患终于被彻底拔除。
巴图尔拎着两只肥硕的山鸡从外面回来,咧着嘴笑道:“今晚加餐!”
颜铮看着状态焕然一新的林尘和苏晓,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总算没白费这老天爷赏的七天工夫。”他的脸色却随即凝重起来,“不过,好日子到头了。俺今天探到消息,烈焱军府的人,最迟后天,就能把主要通道清理出来。咱们的安稳日子,到头了。”
猎屋内刚刚轻松起来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
疗伤期结束,前路的艰险,并未因这短暂的喘息而减少分毫。但此刻的四人,已不再是矿道中狼狈逃亡的模样。林尘目光沉静,握紧了膝上的“无名”,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愈发清晰坚定的共鸣。
“既然如此,”他站起身,声音平稳而有力,“也是时候,该我们主动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