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艇冲破方舟舱壁的瞬间，李雯被巨大的过载死死按在座椅上。舷窗外，曾经象征着张绍林疯狂野心的庞然大物正在解体，无数燃烧的碎片如同坠落的星尘，在漆黑的宇宙中划出绚烂却致命的轨迹。她死死盯着显示屏上代表陈默的那个红点，直到它被方舟核心爆炸产生的白光彻底吞噬，再也没有亮起。
“不……”李雯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想起陈默将她推向救生艇时的眼神，平静里藏着决绝，像极了多年前父亲李文在实验室门口对她说“等我回来”时的模样。可父亲没能回来，现在陈默……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用力咬住嘴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操控救生艇。
救生艇的自动驾驶系统已经损坏，必须手动操控才能穿过大气层。李雯颤抖着手指握住操纵杆，额角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再次渗出血珠，滴落在控制台上，与那些复杂的按钮融为一体。她脑海里闪过潜入维奥科技的日夜——伪装成堕落警花时的屈辱，在通风管道里爬行的窒息感，发现地下实验室里那些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失败品”时的恐惧，还有拿到人员名单时的狂喜……这一切，都不能白费。
“爸爸，陈默，苏晚……你们看着，我一定把证据带回去。”李雯低声呢喃，猛地拉升操纵杆。救生艇如同被激怒的飞鱼，在密集的碎片雨中灵活地穿梭。一块人头大小的金属碎片擦着艇身飞过，撞在后方的引擎喷口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仪表盘上的引擎功率瞬间下降了百分之三十。
必须尽快进入大气层，利用大气摩擦摆脱这些碎片！李雯深吸一口气，调出星图，锁定了最近的着陆点——位于东部沿海的一片无人区。那里曾经是维奥科技的废弃试验场，后来被“灯塔”标记为安全屋，这是她在安保部的加密文件里看到的信息。
救生艇穿过电离层时，整个艇身都在剧烈震颤。外层的隔热瓦开始脱落，舱内温度急剧升高，李雯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熔炉。她脱掉被汗水浸透的外套，露出里面的战术背心，背心上的弹孔还留着干涸的血迹——那是在潜入时被守卫击中的，万幸有凯夫拉内衬挡了一下。
“警告！左引擎失效！警告！左引擎失效！”刺耳的警报声在舱内回荡。李雯看向舷窗，左引擎已经冒出了黑烟，刚才那块碎片的撞击比想象中更严重。失去一侧动力的救生艇开始在空中打转，像一片失控的落叶。
她死死稳住操纵杆，同时按下了右引擎的应急加速按钮。救生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勉强稳住了姿态，但飞行轨迹已经严重偏离，朝着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坠去。
“还有三分钟接触地面！”李雯盯着高度计，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地操作，试图启动应急缓冲装置。但屏幕上弹出的只有一行红色的错误代码——缓冲系统在爆炸冲击中已经彻底损坏。
也就是说，她只能硬着陆。
李雯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从储物箱里翻出一件防刺背心穿上，又将那个记录着人员名单的数据盘塞进贴身的口袋，用胶带死死粘住。做完这一切，她蜷缩在座椅上，双手护住头部。
坠落的过程漫长而煎熬。她能听到树木被撞断的噼啪声，感受到艇身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剧烈震动。不知过了多久，救生艇重重地撞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舱门被硬生生弹飞，李雯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甩了出去，在草地上翻滚了十几米才停下。
意识模糊中，她感觉有人在碰她的脸。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流下，糊住了她的眼睛。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却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击倒，再次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森林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草木腐烂的味道，头顶的树叶缝隙中能看到稀疏的星辰。李雯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窝棚里，身下垫着柔软的干草。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缠着干净的布条，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撕裂般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李雯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窝棚门口坐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个陶罐，正用一块布擦拭着。老人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很清澈，不像坏人。
“是你救了我？”李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老人点了点头，将陶罐递过来：“这里面是草药水，能消炎。我在林子里采药的时候看到你的飞船掉下来，就把你拖回来了。”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这地方很少有人来，你是从哪里来的？”
李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摸了摸贴身的口袋——数据盘还在。她松了口气，接过陶罐喝了一口，草药的苦涩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我……我是个探险家，遇到了空难。”她编了个最容易让人相信的理由。
老人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探险家？这地方有什么好探险的？除了树就是石头，还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他说着，往窝棚外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不干净的东西？”李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老人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前几年，总有人晚上听到林子里有怪叫，像野兽又不像。有一次，村东头的二柱子去山里找牛，第二天被人发现吊在树上，浑身是伤，说看到了长鳞片的怪物……后来就没人敢晚上出门了。”
长鳞片的怪物？李雯的心猛地一沉。张绍林注射药剂后变成了那个模样，难道他也活下来了？或者说，这林子里还有其他的“涅盘”失败品？
就在这时，窝棚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拽重物，伴随着树枝被压断的声音。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捂住李雯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来了……来了……”老人的声音在发抖，眼睛死死盯着窝棚门口的布帘。
布帘外，一个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地面都跟着震动了一下。李雯透过布帘的缝隙看出去，心脏骤然缩紧——那是一个身高近两米的怪物，浑身覆盖着灰色的鳞片，四肢着地，像一只巨大的蜥蜴，但它的脸上却隐约能看出人类的轮廓。
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一双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死死盯住了窝棚。它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发出一声介于嘶吼和哭泣之间的怪异声音。
老人吓得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李雯悄悄握住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大脑飞速运转。硬拼肯定不行，这东西看起来比普通的狂暴化失败品更难对付。她注意到窝棚后面有个小窗户，足够一个人钻出去。
怪物朝着窝棚走了过来，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雯深吸一口气，突然将陶罐朝着布帘扔了过去！陶罐在布帘外碎裂，里面的草药水溅了怪物一身。
怪物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猛地撞向窝棚！简陋的窝棚瞬间被撞塌了一半，木杆和茅草纷纷落下。
“快跑！”李雯拽起吓傻的老人，朝着后窗冲去。她一脚踹开窗户，将老人推了出去，自己紧随其后。
刚落地，身后就传来了窝棚彻底坍塌的声音。怪物从废墟中钻了出来，死死盯着他们，涎水从嘴角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往那边跑！”老人指着森林深处的一个方向，“那里有个废弃的矿洞，它进不去！”
李雯扶着老人，在茂密的树林里拼命奔跑。怪物的嘶吼声在身后紧追不舍，粗壮的树木被它轻易撞断，碎木片飞溅得到处都是。李雯感觉自己的肺部像要炸开，注射“涅盘”试验品的副作用开始发作，头晕目眩，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坚持住……快到了……”老人的声音带着喘息。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出现在眼前。洞口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周围还散落着生锈的矿车零件。
“进去！”李雯将老人推进洞口，自己正要钻进去，却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低头一看，是怪物的利爪！那锋利的爪子已经刺破了她的战术裤，深深嵌入了皮肉之中。
剧痛让李雯眼前一黑，她下意识地拔出匕首，朝着怪物的手臂刺去！匕首刺在鳞片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痕。
怪物发出一声咆哮，猛地将李雯往回拽。李雯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洞口，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洞壁的岩石，指甲都抠断了。
“放手！”李雯咬着牙，用尽全力想要挣脱。
就在这时，洞口上方突然落下一块巨大的石头，正好砸在怪物的背上！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抓着李雯脚踝的爪子松开了。
李雯趁机钻进洞口，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洞口上方的岩石后跳了下来——是林栋！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脸上满是伤痕，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手里还握着一根粗壮的木棍，显然刚才那块石头是他推下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雯又惊又喜。
“逃生舱的定位系统还能用，跟着信号找过来的。”林栋跳进洞口，迅速用石头堵住洞口，“这东西暂时进不来，但我们得尽快离开，它会叫同伴的。”
老人蜷缩在洞角，吓得瑟瑟发抖。李雯检查了一下脚踝的伤口，深可见骨，还好没有伤到肌腱。她撕下衣角，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陈默呢？”李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栋的眼神暗了下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方舟爆炸的时候，我最后看到他和张绍林在一起……但我相信他还活着，他不是那种容易死的人。”
李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握过枪，开过锁，也接过陈默递来的热茶。她想起陈默在书店里安静看书的样子，想起他在法庭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说“我们会找到真相”时的坚定……
“对，他还活着。”李雯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们先离开这里，找到‘灯塔’的人，把证据交出去，然后……去找他。”
洞外传来怪物越来越密集的嘶吼声，还有爪子抓挠岩石的刺耳噪音。林栋走到洞口，透过石缝往外看了一眼，脸色凝重：“它们来了不止一只，我们得从矿洞的另一个出口走。”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支荧光棒，掰亮后扔在地上。淡绿色的光芒照亮了矿洞深处蜿蜒的通道，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隧道。
李雯扶着老人站起身，林栋扛起背包走在最前面。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矿洞的黑暗中，只留下地上那根荧光棒，在寂静的洞穴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不灭的希望。
洞外，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那些聚集在洞口的怪物身上。它们嘶吼着，抓挠着，却始终无法进入那狭窄的洞口。在更深的森林里，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那眼睛的主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一枚数据接口——上面还残留着爆炸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