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惊雷炸响,当铺的门被撞得砰砰作响。
胡离警觉地竖起耳朵,沈晦已无声无息地移至门后,月光长枪微抬。我示意苏挽隐去身形,自己上前拉开了门栓。
一个身影裹挟着湿冷的雨水和浓重的土腥气跌了进来。
他披着厚重的、浸透水的油布斗篷,帽檐压得极低,露出下半张惨白干裂的嘴唇。
他一进来就瘫倒在地,斗篷散开,露出里面破旧的矿工服,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泥浆,不像雨水,倒像……血土。
“救……救命……”他声音嘶哑,气若游丝,伸出的手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镜渊之力扫过,我心头一沉。
这人身上阳气微弱,三魂七魄不稳,更重要的是,他肩头、后背,密密麻麻趴着数十个淡薄的、充满怨毒的黑影!
那些黑影形态扭曲,依稀能辨出是矿帽、镐头的形状,正不断吸食着他本就不多的生机。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被一群矿工的怨魂“押”来的!
“典当……”矿工猛地抓住我的裤脚,眼中是极致的恐惧与绝望,“典当俺的‘来世阳寿’……换……换俺娃儿平安!积怨谷……它醒了!它要出来了!”
积怨谷!山灵提及的那个古战场兼废弃矿坑!
玄夜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黑袍无风自动,他盯着矿工身上的怨魂,银剪虚握:“好重的怨气,业障缠身。”
沈晦蹲下身,一枚铜钱按在矿工眉心,稳住了他即将溃散的魂火:“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你娃儿怎么了?”
矿工名叫李老石,是积怨谷附近最后一个村庄的村民。
积怨谷邪门,早已无人敢近,但半月前,他十岁的独子小石头和几个玩伴打赌,竟偷偷溜进了谷口,回来后就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总念叨着“黑乎乎的叔叔们喊他下去玩”。
村里郎中束手无策,前日夜里,孩子竟自己爬起来,眼神空洞地往外走,嘴里哼着诡异的矿工号子,力大无穷,他婆娘拼死拉住,却被甩开,孩子就这么直勾勾地往积怨谷方向去了!
李老石追进去,谷内迷雾重重,鬼哭狼嚎,他亲眼见到谷底废弃的矿洞口。
黑气如同活物般翻涌,隐隐有无数矿工黑影在其中挣扎,而他儿子的小小身影,正被那黑气一点点拖向洞口!
他拼了命抢回孩子,逃出山谷,但孩子至今昏迷不醒,浑身冰凉,眉心一团黑气盘旋。而他自已,也被那些怨魂缠上了。
“它们……它们说……要拉够一百个生魂……才能……才能让‘谷主’出来……”李老石涕泪交加,“下一个……就是俺娃儿!求求你们,救救他!俺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
他身上的怨魂似乎被他的话语刺激,发出无声的尖啸,缠绕得更紧。
往生簿在柜台上微微震动,书页无风自动,停在一幅画面上:那是百年前矿难的情景,坑道坍塌,地下水倒灌,无数矿工被困死井下,怨气冲天,与谷底古战场的千年戾气融合,孕育出了一个可怕的“存在”。
“业障非你一人之过,典当来世阳寿于事无补。”我扶起李老石,裁断之力化作暖流,暂时逼退了他身上的怨魂,“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孩子,积怨谷的祸根,必须拔除。”
我们随李老石赶到那个破败的村庄时,已是黎明。
阴雨绵绵,村庄死气沉沉。
他家低矮的土坯房里,一个瘦小的男孩躺在炕上,面色青紫,呼吸微弱,眉心那团黑气如同活物般蠕动。
炕边,一个憔悴的妇人正低声啜泣。
苏挽的魂丝轻柔地探向孩子,刚一接触,魂丝便被一股冰冷的怨气弹开,甚至染上了一丝灰暗。“好强的怨念!孩子的生魂被污染了,而且……有东西在通过这怨念标记,定位他的位置!”
玄夜闭目感应,片刻后睁眼,银眸锐利:“谷里的东西,快成了。它在借助这些被标记的生魂,冲击某种封印。这孩子是最后一个,也是关键。”
不能再等了!
留下胡离和苏挽守护村庄,并设法稳住孩子的伤势,我、沈晦、玄夜立刻动身,前往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积怨谷。
谷口荒草萋萋,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模糊刻着“积怨”二字,字迹血红,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谷内雾气弥漫,即使是在白天,也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腐朽气息。
耳边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挖矿声、沉闷的坍塌声、以及无数人绝望的哭喊哀嚎,交织成一首地狱交响曲。
“百战枯骨,千矿冤魂,戾气沉淀,终成魔窟。”沈晦长枪顿地,月光试图驱散迷雾,却只能照亮前方数丈,迷雾深处,那黑暗更加粘稠。
玄夜的黑刃划过虚空,感应着怨气的流向:“核心在矿洞最深处。小心,这里的怨念已成领域,会扭曲感知,放大心魔。”
我们踏入积怨谷,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累累白骨之上。
前方的黑暗中,无数双赤红的眼睛,正贪婪地注视着我们这三个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