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渊刚走到训练区门口，姜悦兮的手还搭在他手腕上。他低头看了眼那只手，没挣开，也没说话，只是脚步顿了半秒。
“设备间现在没人值班，”她松开手，声音压低，“你一个人去不合适。”
“那你也别留这儿。”他回头看她一眼，“刚才的信号干扰不是巧合，系统被动了手脚，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出什么问题。”
她抿了抿唇，“可你现在过去，万一撞上动手的人呢？”
“正要撞上。”他嘴角一扯，“躲着查不出真相，迎上去才能看清楚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
他说完转身就走，步伐利落，走廊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映得影子拉得老长。
姜悦兮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他的背影拐过转角消失，才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林姐，我是悦兮。你那边有没有给谁开过管理员权限？……嗯，就是舞蹈室控制系统。今天除了你和我，还有没有别人能登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没有啊，密码就我们俩知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确认一下。”她挂了电话，眉头皱成一团。
沈墨渊穿过两段楼梯，来到后台设备间外。门虚掩着，没锁。他伸手推了推，铁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排服务器指示灯闪着绿光，像夜里不闭眼的虫子。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机油味，混着老旧电路板的焦糊气。
他摸到墙边开关按下，顶灯闪了两下才亮起来。屋子不大，堆着音响模块、备用线路箱，角落里立着个金属工具柜，上面贴着物业维修标签。
他径直走向控制主机，打开日志界面。刚才中断的那次操作记录还在——远程指令触发音频缓冲清空，来源Ip确实是这间屋子的内网端口。
但问题来了：这台主机从不联网，所有操作必须本地登录，远程调用根本不可能。
除非……
他蹲下身，检查主机后侧接口。一根黑色数据线从网口引出，绕过机箱底部，接到一个巴掌大的无线转接器上。那玩意儿正微微发烫，信号灯一闪一灭。
有人偷偷加装了远程接入模块。
他拔下转接器翻过来一看，外壳上有道细微划痕，像是被指甲抠过。这种型号市面上很常见，但接口处有一点氧化痕迹，说明用了挺久，不是临时插上的。
这人不是一次作案，是早有准备。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工具柜。柜门没关严，露出半截蓝色电工胶带。他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卷同款胶带，还有一把尖嘴钳，钳柄磨损严重，明显经常使用。
再往里翻，一张折叠的A4纸滑了出来。
他展开一看，是舞蹈室电路图复印件，重点标注了主控台、音响回路和灯光联动系统。图纸边缘写了几行小字：
【音频干扰成功率73%
视觉干扰（频闪）测试未通过
目标：打断第三节动作衔接，制造失误
注意：避免人身伤害】
字迹工整，笔画干净。
他盯着那句“避免人身伤害”，眼神冷了下来。
不是不想伤人，是不敢明着来。
他把图纸塞进口袋，正要离开，手机响了。
是姜悦兮。
“你到设备间了吗？”
“到了。”他低声说，“东西找到了，有人装了远程模块，还能随时操控系统。”
“谁会干这种事？”
“不清楚。”他顿了顿，“但这人对系统很熟，知道怎么绕开权限，也知道舞团排练的节奏。而且……”
“而且什么？”
“他特意避开危险操作。灯光没调频闪，音响也只是短暂断流。他不想让你受伤，只想让你们跳不好。”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你是说……这个人认识我们？甚至了解排练细节？”
“不止了解。”他盯着那张图纸，“他看过好几次彩排。”
挂了电话，他把转接器和图纸一起收好，正准备走，忽然注意到工具柜最下层有个小布袋。
他弯腰拿出来，解开绳子，倒出一堆零件：几个微型继电器、两块电池、还有一块定制电路板，上面用记号笔写着编号：LY-04。
LY。
他眯了下眼。
陆羽。
这编号像是个人习惯，也可能是某种标记。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电路板做工精细，焊接点均匀，不像随手拼的玩具。这人懂技术，而且有耐心。
他把东西重新包好，拎着走出设备间，顺手把门带上。
回到训练区时，姜悦兮正坐在控制台前等他。
“查到了？”她站起来。
他点头，把布袋放在桌上，“这是我在设备间找到的。里面有块电路板，标着‘LY-04’。”
她脸色变了，“LY……是陆羽？”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沈墨渊语气平静，“但这些东西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而且指向性太强。干扰时机卡在你跳舞的关键节点，不是随便谁都能拿捏准的。”
姜悦兮接过布袋，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块电路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声音有点发颤，“上周他还主动帮我调试灯光，昨天彩排前特地检查了音响线路……如果他真想破坏，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也许之前他在试探。”沈墨渊靠在桌边，“看看系统漏洞在哪，看看你们的反应模式。也可能……他一直在犹豫。”
“犹豫什么？”
“要不要真的下手。”他看着她，“有些人做坏事，不是为了毁掉你，而是想让你回头看他一眼。哪怕是以这种方式。”
姜悦兮摇头，“我不信他会这样。他就算喜欢我，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喜欢是最危险的情绪。”沈墨渊淡淡道，“它可以让人变得极端，也可以让人自我感动。他可能觉得自己是在‘帮你’——让你发现依赖别人的脆弱，然后转向他。”
她咬住下唇，“那你打算怎么办？”
“把这些交给林姐，走正式流程报修。”他顿了顿，“但我不会直接指名道姓。证据不够，只能提醒他们加强系统管理。”
“你就这么放过他？”
“我没放过任何人。”他抬眼看她，“我只是不动声色。真要揭穿一个人，最好的时候不是现在，是在他以为安全的时候。”
姜悦兮盯着他许久，忽然问：“你会告诉别人吗？关于他喜欢我的事。”
“已经有人知道了。”他说，“他自己都发消息承认了，还怕别人知道？”
她苦笑，“他是认真的。”
“我也认真。”沈墨渊拿起外套，“比起藏在暗处搞小动作的人，我更愿意光明正大站出来。”
他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
“等等。”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条未发送的草稿。
“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但现在……我觉得不用问了。”
沈墨渊没说话。
她把手机放回去，“我只是没想到，温柔也会变成武器。”
他点点头，“所以更要小心那些看似为你好的人。”
两人沉默片刻，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推开，陆羽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脸上带着笑。
“刚好碰到林姐，她说设备间最近不太稳定，让我来检查一下线路。”他目光扫过沈墨渊手中的布袋，“你们……也在这？”
沈墨渊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布袋慢慢递到他面前。
陆羽的笑容僵了一瞬，视线落在那个蓝色布袋上。
“这个，”沈墨渊开口，“是你落下的？”
陆羽没接话，眼神飞快地掠过图纸一角，又移开。
“我不太确定。”他轻声说，“不过……既然是从设备间找到的，应该是维修人员的东西吧。”
“维修人员？”沈墨渊往前半步，“物业登记里，最近三天只有你进出过两次，一次说是换保险丝，一次说是测电压。可据我所知，那两天根本没报过故障。”
陆羽垂下眼，“可能是顺路来看看。”
“顺路装远程模块？”沈墨渊声音不高，“还是顺路写张计划书，专门等着打断她的舞蹈？”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
陆羽抬起头，脸上没了笑意。
“我没有伤害她。”他终于开口，“我只是……不想看到她每次都依赖别人完成动作。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可以一个人跳完整支舞。”
“所以你就偷偷改系统？”沈墨渊冷笑，“用技术手段逼她失败？”
“我不是逼她！”陆羽声音猛地扬起，又强行压下去，“我是想让她明白，有些事不能总靠另一个人接住。她值得更强，而不是一次次倒进别人怀里！”
姜悦兮站在原地，手指攥紧了桌沿。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陆羽看向她，眼神发红，“我帮了那么多，从来不说累。可你只要他一伸手，你就敢往后倒。你甚至都不看他有没有准备好——你就那么信他？”
沈墨渊静静地看着他，“你嫉妒的不是我接住她，是你从来没被她信任过。”
陆羽嘴唇抖了抖，没反驳。
“你可以不喜欢我。”沈墨渊走近一步，“但别碰她的舞台。那是她拼命也要守住的地方。”
陆羽低下头，手慢慢松开工具箱把手。
“东西你拿去吧。”他哑着嗓子，“我不否认……是我做的。但最后一次干扰之后，我就拆了模块。我以为……不会再有机会了。”
沈墨渊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把布袋放进抽屉，锁上。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他拉着姜悦兮往外走。
快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
“陆羽。”
他抬头。
“谢谢你以前帮过的每一件事。”她声音很轻，“但从今以后，请别再插手我的排练。”
陆羽站在原地，没说话，也没动。
门关上前，沈墨渊最后看了眼屋里。
陆羽的手伸进工具箱，从夹层抽出一张新的电路图，指尖缓缓抚过右下角一行小字：
【LY-05 优化版，延迟降至0.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