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关头,他看着她在不合身的华服下更显单薄的身躯,一种从未有过的、类似于愧疚的情绪,夹杂在汹涌的占有欲中,尖锐地刺了他一下。
这样……确实对她不太公平。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在舌尖辗转,最终吐出的却是一句干巴巴的、直白的陈述:“夫妻关系比兄妹关系更亲密牢靠。”
谢知衡静静地看着他,她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
她低下头,浓密卷翘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中的复杂情绪。她沉默着,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艰难的心理建设。
陈铮察觉到了她的迟疑,那股熟悉的、害怕失去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加上了那句他原本并不打算过早亮出的筹码:“等局势稳定,我会放你走。”
这话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局势何时能稳定?怎样才算稳定?这根本就是一个空头支票,一个诱饵。
他内心深处从未想过放她走,一刻也没有。
谢知衡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脸上。她是明白的,陈家的暗涌,过年期间与往年相比少了许多的上门拜访的人,父亲日渐沉重的病情和眉宇间的忧色,母亲强颜欢笑下的惶恐,以及陈铮失忆背后可能隐藏的政治风险……她都有所察觉。
她爱这个家,爱这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父母。她也看得出,陈铮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那种病态的偏执和依赖,像一根绷紧的弦,稍有不慎就可能彻底断裂,伤己伤人。她担心他,不仅仅是出于习惯性的关心,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她希望他能正常一点,至少,能稳住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这种担忧和责任,与她内心深处对陈铮那复杂难言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引力,拖拽着她朝着一个已知的深渊滑去。
她没有看陈铮那双充满了侵略性和祈求的眼睛。良久,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好。”
陈铮的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
她答应了!她真的答应了!然而,那狂喜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就被她接下来冷静的话语打断。
“但是,”谢知衡抬起眼,“我有条件。”
“你说。”陈铮立刻道,声音因为压抑着激动而有些沙哑。只要她肯留下,肯和他结婚,什么条件他都可以考虑。
谢知衡的语气没有任何羞涩或扭捏:“结婚后,我不想和你发生关系。”她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一是不想怀孕。”她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想,只是用一个简单的“不想”概括了所有可能的原因——对身体的损耗?还是对与眼前这个男人孕育后代本能的心理排斥?
陈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松开。他看着她冷静疏离的脸,点了点头。
“可以。”这一点,他虽然渴望到骨子里,但尚在可以忍耐的范畴。他自信有足够的自制力,尤其是在她明确表示不愿意的情况下。他告诉自己,来日方长。
谢知衡继续道,语气里带上了哲学探讨般的困惑:“二是,我始终不太明白。就因为女孩子身上长了这么一个口子,男人就要想方设法地把自己……伸进来,反复摩擦,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陈铮一时都有些怔住。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这个问题。对她的欲望于他而言,与强烈的占有和情感绑定,是征服,是确认,是融为一体的极致渴望。
谢知衡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她收回目光,总结道:“总之,我不想。”
若能自控,勿吻美人。
陈铮看着她,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燥热,郑重承诺:“我答应你。结婚后,不经你同意,绝不碰你。”
接下来的日子,在一种诡异而高效的氛围中推进。
陈铮开始动用他积累的人脉和资源,操作谢知衡提前回城的事宜。这在那个年代并非易事,尤其是谢知衡这种已经在地方担任基层干部、做出显着成绩的知青。
但陈铮精准地找到了政策缝隙,动用自己的能量,并且,谢知衡在芒卡坝实实在在的政绩——从豆科轮作增产、良种培育、畜牧防疫到带领村民修路、成功处理突发事件乃至在抗洪救灾中的突出表现——都成为了最有力的“润滑剂”。她的调令以“特殊人才引进”、“照顾家庭困难”等名义,以惊人的速度被批复下来。
同时,她的户口也正式从陈家的户口本上迁出,脱离了“养女”的身份,为接下来的婚姻登记扫清了程序上的障碍。
---
周励云是在他们拿着单位介绍信,准备去办理结婚登记的前一天,才从陈铮口中得知了这个“最终决定”。
当时,她正在厨房里试图给谢知衡煲汤,想把她瘦掉的肉补回来一点。陈铮走进来,用最平静的语气告知了她这个消息。
周励云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进锅里,滚烫的汤汁溅了她一手,她也浑然不觉。
她猛地转过身,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她几乎快要认不出来的儿子,又看了看脸色同样苍白的女儿,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你们……你们俩……”她指着他们,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利得破了音,“一个坏蛋!一个混蛋!现在你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坏蛋”指向的是谢知衡,气她当年一声不响地离家万里,去那艰苦之地吃苦受罪,如今又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决定,直到最后才告诉她这个母亲;“混蛋”则直指陈铮,恨他用强取豪夺的方式,用家族责任和个人情感绑架,将妹妹拖入这乱伦背德的漩涡。
谢知衡看着母亲瞬间崩溃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上前一步,想要抱住母亲。
“妈……”她刚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周励云猛地挥开她伸过来的手,眼泪汹涌而出:“别叫我妈!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儿女!你们这是要活活气死我们啊!”
谢知衡的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但她没有退缩,再次上前,不顾母亲的挣扎,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妈……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破碎不堪。
周励云起初还用力挣扎着,捶打着她的后背,但很快,那捶打的力道就弱了下去,变成了无助的抓握。
她反手紧紧抱住女儿瘦削的身体,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浮木,失声痛哭起来:“他要是欺负了你……可怎么办呀……你是自愿的吗?啊?你跟妈妈说实话……你喜欢他吗?……不是他逼你的?……别怕,妈妈有办法的……”最后两句她音量压得极低。
谢知衡把脸埋在母亲的肩头,泪水浸湿了周励云的衣襟。她感受到母亲身体的颤抖和话语里深切的担忧与无助,最终,她轻不可闻地说:
“我是自愿的。”
周励云听了她的回答,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泣。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哽咽着说:“……他要是欺负你……你不准再跑了……听到没有?不准再一个人跑那么远……爸妈会给你做主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