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衡瞳孔微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越廷继续道,语速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规划好的方案:“当然是假的。我们可以对外宣称在一起,但并不涉及真正的感情。这样一来,陈铮看到你有了男朋友,自然会意识到你需要更多的独立空间,也会开始反思他自己是否过度干涉了你的生活。他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回他自己的事业和终身大事上。等到他那边步入正轨,我们随时可以分开。”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对你而言,并无损失,不是吗?”
谢知衡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越廷,他英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这个提议太过荒谬,太过离经叛道。利用一段虚假的关系,去纠正哥哥的行为?
“不可能。”她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冷了下来,“越廷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这么做,即使是假的,这也是在利用和欺骗你的感情。这太荒谬了。”
她将未动过的绿茶塞回越廷手里,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越廷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摩挲着手中微烫的茶杯,淡淡喝了一口。
他有耐心等待。
他相信,只要陈铮继续疯下去,他就有机会得偿所愿。
而陈铮的疯狂,并没有因为谢知衡的隐忧而停止,反而在不久后,因为另一件事,达到了一个新的峰值。
那段时间,谢知衡的信号分子功能研究进入了关键阶段,需要连续监测一种报告菌株在加入活性组分后的发光动力学曲线,实验周期长,取样时间点密集,她几乎吃住都在实验室,饮食极其不规律。
这天,她好不容易完成了一个阶段的监测,数据初步整理完毕,紧绷的神经一松,强烈的疲惫和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她这才想起,自己几乎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只早上匆匆啃了个冷馒头。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陈家小楼,已是晚上九点多。客厅里只亮着一盏灯,陈铮正在看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
“吃了?”他合上文件,起身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想接过她肩上的帆布包。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谢知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猛地一黑,耳边嗡嗡作响,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知衡!”
陈铮脸色骤变,一个箭步上前,在她摔倒在地之前,猛地将她捞进怀里,打横抱了起来。
谢知衡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落入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耳边是陈铮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声,以及他带着惊怒的低吼:“怎么回事?!”
她想说自己没事,只是有点晕,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陈铮抱着她,几步冲回客厅,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沙发上,单膝跪在她面前,大手急切地抚上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虚汗。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没有血色。
“知衡!知衡!能听见我说话吗?”他拍着她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周励云和陈广生也被惊动,从楼上下来,看到这一幕,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周励云快步走过来。
“低血糖。”陈铮已经迅速做出了判断,语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肯定是又没好好吃饭!”
他猛地转头,对着闻声过来的勤务员低吼道:“快去冲杯浓糖水来!快!”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到谢知衡的膝盖和手肘处检查——她刚才软倒时,膝盖磕在了茶几边缘,手肘也擦到了沙发扶手,虽然隔着衣物,但快速红肿了起来,擦破了皮,渗出血丝。
看到那刺目的红肿和血痕,陈铮的眼睛瞬间就红了。那不是伤心,而是一种近乎暴戾的怒火和心疼。
他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帮她擦拭伤口周围的灰尘,动作却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显得有些笨拙和颤抖。
勤务员端来糖水,他接过来,一手扶着谢知衡的后颈,一手端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温热的糖水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能量。
谢知衡的意识逐渐清晰,眼前的黑暗褪去,她看到了陈铮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眉头死死拧着,下颌线绷得像石头,那双总是沉静锐利的黑眸里,此刻翻涌着几乎要毁天灭地的后怕与愤怒。
“我……没事了。”她虚弱地开口。
陈铮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喂完糖水,他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手撑在她身侧的沙发扶手上,将她半圈在怀里,形成一种极具占有和保护意味的姿态。
周励云想上前看看女儿的伤势,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挡了回来。
陈广生沉着脸,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眉头紧锁,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客厅。
那天晚上,陈铮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谢知衡床边,直到她沉沉睡去。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目光深沉如海。
第二天,谢知衡的身体恢复了不少,只是膝盖和手肘的擦伤还隐隐作痛。
陈铮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情绪似乎平静了许多。
下午,他来到她的房间,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罐。
“手伸出来。”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
谢知衡依言伸出受伤的手臂。
陈铮打开瓷罐,里面是乳白色、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膏体。
他用指腹蘸取了一些,然后拉过她的手臂,动作轻柔地、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在她手肘的擦伤处,然后是膝盖。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体温,和微凉的药膏形成对比,在她皮肤上缓缓揉开,力道适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和指尖摩擦皮肤带来的细微声响。
谢知衡看着他低垂的、专注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冷硬的轮廓在此时显得异常柔和。她忽然想起之前厨房里,他提醒她北京干燥要涂油膏的事。
“哥。”她轻声开口。
“嗯?”陈铮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你上次送我的油膏,我有好好涂。”所以你不要总是担心我。
陈铮涂抹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声音低沉:“嗯。记住了就别总让我提醒。实验室再忙,也要记得吃饭,记得照顾好自己。”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深切的关心。
谢知衡看着他将药膏仔细涂匀,然后盖上盖子,将小瓷罐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早晚各涂一次,不会留疤。”他交代完,站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晚上有个会,可能回来晚。你早点休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谢知衡的心绪却更加纷乱。
哥哥对她越好,越事无巨细地关心,那种沉甸甸的负罪感就越发清晰。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因为她,而偏离他原本应该行走的人生轨道。
他应该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完整的家庭,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将所有的情感和精力,都耗费在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身上。
越廷那个荒谬的提议,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第一次,她觉得,或许……那并非完全不可行。
至少,那可能是一剂猛药,能刺痛哥哥,让他清醒过来,将目光从他过度关注的妹妹身上,移开一些,看向他自己更广阔的人生。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藤蔓般,开始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几天后,当越廷再次偶然遇见她,并投来询问的目光时,谢知衡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拒绝。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越廷几乎以为她再次选择了无视。
终于,她抬起头,迎上越廷深邃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绝:
“越廷哥,你之前的提议……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