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余素敏领着谢泷西往外走，逢人就说带谢泷西出去湘南路买皮鞋。
“是要给小西多买两双皮鞋，你家卫红各式各样的皮鞋好些双呢。”许春来就看不惯余素敏装模作样的嘴脸。
就这点小事，也好意思炫耀，也不看看谢卫红在家啥待遇。
许春来见余素敏嘴巴拉平，继续添油加火，“小西考上了厂办，多给你和谢副厂长增光啊，一双鞋哪够，钢笔要奖励一支的吧，你家卫红可是作文得个优，就有钢笔奖的。”
旁边谢泷西眼睛一亮，“还有钢笔吗？谢谢余婶。”
余素敏，“……”
这死丫头听不懂好赖话吗？听不出许春来这是故意挑拨吗？几岁了，明人说什么就要什么！
顾不得再营造好妈妈的形象，余素敏扯着谢泷西，疾步往外走。
看着余素敏落败的背影，许春来得意地哼了哼。
湘南路的一家小合营鞋店里，谢泷西慢悠悠地试着鞋，余素敏不时焦急地看向窗外。
直到路口拐角的巷子口有人探出脑袋，余素敏才松了口气，特意让了让位置，让那些人好好看清谢泷西的脸。
她还真怕他们不来，来了她就放心了。
昨天晚上私下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开始还不想来，嫌钱少，嫌麻烦，有个矮胖的居然还调戏她，是她再三保证，谢泷西很漂亮，才让他们松口。
余光看到又挤出几颗脑袋在看，神情还挺兴奋，余素敏这才心平气和起来，带着几分怜悯地看向谢泷西，“有喜欢的吗？喜欢咱们就买。”
谢泷西慢慢地试，“都很喜欢，师傅做鞋的手艺很不错，但鞋合不合脚，还得一双双试过才知道。”
这家店的服务态度很好，谢泷西一双双试也没有不耐烦。
服务员听到这话十分高兴，“是这个理，我丈夫自小跟着公公学做鞋，做了三十几年，还有合你码数的几双新鞋没拿出来，我拿给你试试。”
原老是前老板娘，不是外聘的服务员。
谢泷西收起拖时间的心思，认真试过鞋后，对着一双牛皮鞋，一双羊皮鞋拿不定主意。
原本只打算给谢泷西买双最便宜的猪皮鞋的余素敏，她进店后光顾着看人有没有来，忘记跟服务员说了。
“工业券不够，要不就拿……”余素敏转身去拿货架上的猪皮鞋。
“不想给我买就别乱夸海口。”谢泷西目露嘲讽，然后看向服务员，“不好意思，女士皮鞋不要了，帮我拿两双黑色胶质雨鞋，一双四十二码，一双三十八码。”
她大哥二十了，跟秀英姐也处了几年对象了，计划是年底结婚，谢泷西准备买两双鞋给他们做结婚礼物。
谢泷西其实很想给他们买皮鞋，可皮鞋在乡下属于无用奢侈品，光长面子不实用，还不如一双全家都能穿的雨鞋，要实用很多。
嗯，全家都能穿的是她大哥那双。
等下个月工资发下来，她再去中央商场给她妈买不要票的新雨鞋。
中央商店有专门卖瑕疵品的柜台，只是外表瑕疵，不影响实际使用，价格实惠不说，有的还不需要票。
直接去买肯定难抢到，不过吴姐说了，她堂妹在中央商店工作。
有熟人好办事。
想到过不了多久，刘春华女士气得跳脚，花式骂她乱花钱又一脸骄傲的样子，谢泷西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余素敏张了张嘴，看着谢泷西从口袋里掏出工业劵准备付钱。
她眼里闪过一丝嫌弃，还是出声道，“你爸有雨鞋，你只买我那双就行了，三十八码大了，给我拿三十六的。”
又冲服务员道，“她刚试的那双牛皮鞋包起来吧。”
说完余素敏还想用谢泷西多出的工业劵，谢泷西可不会给她，她的券是因为在知青办帮忙，梅主任特意奖励给她的。
梅主任给的劵只够买一双雨鞋，剩下的是找吴姐借的，要还。
“雨鞋不是买给你们的。”谢泷西把钱票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一圈，选择为进门起就很有礼貌的谢泷西服务，没去看因为错愕，表情扭曲变形的余素敏。
余素敏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可她出门前已经放了话要给谢泷西买皮鞋，要是鞋子没买上，谢泷西还遇到不好的事。
只迟疑半秒，余素敏咬着牙点了票和钱，递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接过钱票，看了谢泷西一眼，抿嘴笑了笑，手脚利索地把鞋子包好，分别开好票递给了谢泷西。
“另一双要帮你留着吗？”服务员贴心地问。
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荷包，谢泷西叹气，“不用，等我攒着票了再来。”
突然又发现了个留城工作的好处，票发得比家里多，农村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种票，想换都没有地方换。
城里挣钱老家花，倒是不错。
余素敏翻了个白眼，谢泷西还想着以后呢，忍着花大钱的心痛，“我等下还有事，你自己回厂里吧。”
说着，她就要走。
谁料谁泷西压根不打算自己回去，无论今天余素敏要干嘛，跟她反着来就成了。
“我反正没事，陪您吧，好歹您今天还为我大出血了呢。”谢泷西笑着跟在余素敏身侧，扬了扬手里的皮鞋。
余素敏，“……不用，你回去，我不方便带着你。”
话音还没落，谢泷西的表情就变得奇怪起来，打量着余素敏，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余素敏难受极了。
“我明白了，我不会告诉谢叔的。”谢泷西最终憋出这么一句。
余素敏越听越不对味，怎么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但还没来得及质问，谢泷西就催促着她出了鞋店的门。
“往哪边走？”谢泷西问。
余素敏简直要烦死谢泷西了，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还甩不脱了？！
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余素敏又是焦燥又是崩溃。
“哎哟，我头晕，你赶紧去那边的诊所给我买片止痛药来。”突然，余素敏扶着脑袋，指着身后的路口。
谢泷西扶着余素敏，回头看了一眼。
和往常的任何一个周日一样，路上行人不少，今天阳光灿烂，路边的大树随着微风轻轻拂动，树下修伞修鞋的大爷正埋头干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