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长明，你可真是糊涂了一辈子啊！”赵峰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摔，坐在龚副科长对面。
他点了支烟，烟雾腾空升起，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听思雨说才知道，你竟然把龚开泰当自己的儿子养了这么多年。”赵峰笑起来，笑着笑着被烟猛呛了几下，生生呛出了泪来。
他替自己的姐姐不值，竟然相中了这么个玩意。
“你心里知道龚开泰不是你儿子吧，但你不愿意承认，一旦承认就等于江燕秋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她是为了前夫家的钱权才抛弃你的。”赵峰仰起头，把眼泪狠狠憋了回去。
龚副科长沉默不语。
他不理解，不过是贴几张大字报而已，难道不需要对大字报的内容进行调查核实吗？
怎么那么快就查封了他家，还把他都关了起来。
“你知道事情一闹出来，就有苦主到公安局反应情况了吗？”赵峰望着龚副科长此时显得有些老实巴交的脸，恨不得一耳刮子摔过去。
“你以为让人女同志把孩子打了，把人安排调个职升一升，再给点钱，就能平息别人心里愤怒了吗？”
赵峰烟抽得很凶，没一会小屋里就全是烟味，“别人只是畏惧强权，怕你龚副科长逼得他们在厂里待不下去。”
他翻了翻文件夹，“前些年闹得最狠的那个，被你弄下乡了吧，好一个杀鸡儆猴啊。”
龚副科长依旧沉默，落到赵峰手里，他知道挣扎已经没有用了。
这个前小舅子恨死了他，把前妻的死怪罪在他的身上，但明明是前妻身体不好，根本不关他的事。
现在龚副科长只希望龚思雨和龚开兴会为了他去求求人。
龚思雨和龚开兴在龚副科长被抓的时候，确实有些慌神，也想去求人。
他们一直以为龚副科长只是纵容龚开泰而已，等知道龚副科长背地里为龚开泰扫清的尾巴，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赵峰当时就很直白地跟他们说了，别乱去找人，没人，龚副科长最少是个下放，至于龚开泰可能要被判刑。
“开兴，你外调吧。”龚思雨一夜未睡，一大早就回了龚家，见到了同样眼下青黑的龚开兴，开口就是这一句。
留在电材厂，他们爸的事肯定会影响他。
与其留在这里，不如主动申请外调，龚开兴手上有技术，换个地方未必没有发展。
“去支援三线，你是技术人才，会有单位要你的。”
就是受父亲的影响，可能短时间内不会有提拔，得拼命做出成绩才行。
龚开兴有些迟疑，“可我妈她。”
江燕秋已经崩溃了，昨天拉着龚开兴哭了一晚上，念叨了一晚上她就他一个儿子靠得住了，让他不要丢下他。
“让她跟爸一起下放，等她老得动不了了，你再尽孝。”龚思雨脸上的表情近乎冷酷无情。
她爸照顾了江燕秋一辈子，现在她爸落难，江燕秋难道还想置身事外？
“你要是同意外调，现在就去打申请，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不会有人卡你的。”龚思雨看着听到声音走出来的江燕秋，要说的话依旧平顺地说完了。
龚开兴不知道江燕秋已经出来，担心地望向龚思雨，“那你呢？”
龚思雨有些不甘地笑了笑，她当然不想走，她在单位工作得好好的，哪怕生孩子，都是工作到生的那一刻，除了月子期间休息了，其余时间都在兢兢业业工作。
但她得为孩子考虑，她得给孩子好的生活环境。
“我跟你姐夫随军去。”雷一鸣所在的驻地十分偏远，气候恶劣，他们都舍不得孩子去那边吃苦，但现在没有办法了。
龚开兴沉默几秒，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燕秋知道他的选择，直直地扑了过来，“开兴，你不能不管妈，不能丢下妈呀！”
龚思雨把人扯起来，“你现在说不愿意陪我爸吃苦，只要你说出来，我不拦着你去留。”
江燕秋张了张嘴，她不敢说。
龚思雨的样子太吓人了，像是她一说，就能把她打死一样。
……
龚开兴递交了外调申请，龚思雨也以最快的速度办了随军，在龚思雨要走的时候，龚副科长和龚开泰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确实如赵峰所说的那样，一个下放一个被判刑。
龚开泰的的伤已经不影响行动，已经在送往监狱的路上，龚副科长则还有机会回家收拾衣物。
因为没有通知，他回去的时候，是在看守人员的陪同下直接回去的。
江燕秋在外面买菜没在家，龚副科长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了书桌上被揉成一团，没来得收起的，要投报的划清界线草稿。
落款是江燕秋。
龚副科长血一涌，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半边身体已经有些不太听使唤了，但只要不是瘫倒在床不能动，他还是要继续下放。
醒来时，江燕秋委委屈屈在旁边照顾着他。
但龚副科长还没来得及高兴，夹着烟的赵峰站在病床边，冷声打破了他的幻想，“别瞎期待了，她确实是想划清界线？但我姐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所以，江燕秋是被赵峰逼着守在这里的。
龚副科长往江燕秋那里看过去，但江燕秋撇开了脸，不敢跟他对视上。
看到这一幕，赵峰痛快地笑了。
敲门进来的谢泷西嘴角也勾起了嘲讽的笑意，她径直走到龚副科长的病床边。
“特意来送送您。”谢泷西笑着开口，“顺便告诉您，我工作恢复了，还接手了计划科厂内事务组长的职务。”
龚副科长的副，管的就是厂内事务。
裴照临站在谢泷西身后一直没开口，看到龚副科长因为谢泷西的话，气得眼睛瞪大说不出来话，默默地给出致命一击。
“龚夫人前天相了个亲，听说都相成了，只等你这边下放马上就结婚的，这是？”
龚副科长不敢置信的偏过头去，只看到江燕秋的后脑勺，他喉咙里发出怪声，下一刻，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