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嗓子还没喊到底,就被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沫给呛了回去。
那道替张玄远挡了一剑的身影晃了晃,软软地倒在了碎石堆里。
是四叔。
平日里最喜欢扣扣搜搜攒灵石,连过年给小辈发红包都要心疼半天的那个四叔。
此刻,他胸口插着半截断剑,眼睛瞪得老大,手还死死拽着那个想要偷袭张玄远的黑衣修士的裤腿,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
张玄远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但他没去扶,也没时间悲伤。
手里那张还没捂热的“烈火符”直接拍在了那个被四叔拽住的黑衣人面门上。
“轰!”
火焰吞噬了惨叫。
张玄远一脚踹开燃烧的尸体,反手又是一剑,捅穿了侧面扑上来的另一个散修。
此时的他,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那种初次杀人的恶心感早就没了,剩下的是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滚烫热意。
赢面很大。
真的很大。
对面的黑衣修士头领王玄客,此时正一步步往后退。
张玄远看得真切,这货握着法器的手在抖,眼神飘忽,已经开始往巷子口的退路上瞟了。
王玄客确实怕了。
他带来的人折了一半,那帮原本说好要两面夹击的内应,被张家这帮不要命的疯狗咬得死伤惨重。
再这么耗下去,不用等天亮,他这点家底就得全交代在这儿。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魏前辈马上就破阵!”
王玄客嗓子都喊劈了,身子却很诚实地缩到了两个手下身后。
他在撒谎。
张玄远冷笑一声,脚下发力,正准备配合九伯把这伙人的士气彻底打崩。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古怪的震动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不是爆炸声,而是一种低沉的、像是地底深处某种庞然大物翻身时的闷响。
张玄远猛地停住脚步,那种刚被热血冲昏的头脑,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
不对劲。
周围原本流转自如的灵气,突然像是被人抽干了水的池塘,瞬间凝滞,紧接着变得狂暴无比。
“嗡——”
一声尖锐的鸣响刺破耳膜。
张玄远下意识抬头。
头顶那层守护了西河坊几十年的淡金色光罩,正中心的位置,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黑点迅速扩散,像是一滴墨汁滴进了清水里。
“破阵珠?!”
九伯张孟泉的声音变了调,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绝望。
还没等张玄远反应过来这一颗珠子值多少灵石,那黑点便彻底炸开。
没有火光,没有烟尘。
只有一股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蛮横无理地撕碎了所有阵法节点。
原本坚不可摧的防御大阵,像是一块遭受重击的钢化玻璃,“哗啦”一声,碎成了漫天流萤。
张玄远的心脏猛地缩成一团。
那是真正的地脉震荡。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了火山口上。
完了。
刚才那股子要跟敌人同归于尽的热血,瞬间冷却,凝固成冰渣子扎在胃里。
这不是修士斗法,这是降维打击。
能用得起破阵珠这种一次性消耗重宝的,绝不是王玄客这种流寇能有的手笔。
“走!!”
一声嘶吼从坊市中心的阵法中枢传来。
那是阵法师吴像源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遁光跌跌撞撞地冲天而起,吴像源连阵盘都不要了,那张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圆脸上此刻惨白如纸。
他是最清楚后果的人。
地脉一断,阵法反噬,留下来就是个死。
他脚下的飞剑光芒大作,那是燃烧精血在逃命。
连唯一的筑基阵师都跑了。
这仗还怎么打?
张孟泉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在一瞬间扭曲了一下。
爆炸的余波掀起了他的衣摆,露出了那双正在打颤的老寒腿。
三十年前九桦山那一夜的惨叫声,似乎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那时候他也像现在的张玄远这么大,也是这么眼睁睁看着家族长辈一个个倒下。
“撤!分头撤!”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为了家族荣耀死战到底的废话。
张孟泉一把扯过身边最近的两个后辈,狠狠往巷子深处一推,自己则借着反震之力,像只老猿猴一样窜上了房顶,几个起落就没了影子。
老江湖的生存智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张玄远的反应甚至比九伯还快半拍。
在吴像源喊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收剑入鞘,顺手抄起地上那两个还没被捡走的储物袋,身子一矮,像条泥鳅一样钻进了旁边的废墟阴影里。
什么扩大战果,什么乘胜追击。
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就在张家众人作鸟兽散的同时,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降临了。
“桀桀桀,跑?往哪跑?”
一道狂暴的身影直接撞碎了坊市的大门。
那是个满脸麻子的巨汉,没用任何法器,单手拎着一个想从侧门逃跑的散修,像是撕烧鸡一样,双手一分。
“嗤啦!”
那散修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温热的脏器和血水洒了一地。
筑基后期!
躲在断墙后面的张玄远死死捂住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人身上的煞气太重了,隔着老远都让人皮肤生疼。
这就是魏麻子,那个传说中喜欢生吃人心的凶修。
而此时,天空中那道正在逃窜的遁光也到了尽头。
“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吧。”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半空,手里拂尘轻轻一挥。
看似轻飘飘的一击,却如同万千钢针扎下。
正在飞遁的吴像源身形猛地一滞,护体灵光像纸糊的一样破碎。
“何老道!你不得好……”
诅咒声戛然而止。
吴像源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一样炸开,无头尸体甚至还在惯性作用下往前冲了几十米,才像一只折翼的大鸟,重重摔在坊市中心的广场上。
“砰。”
这一声闷响,像是敲在所有幸存者心头的一记重锤。
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几个张家旁系,在那一瞬间彻底崩溃,扔下法器跪地求饶。
但屠刀并没有停下。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收割。
张玄远缩在阴影里,透过砖缝看着外面的人间炼狱。
他看见那个总是笑话他没出息的堂弟被一刀砍了脑袋;看见那个卖给他灵符的寡妇被魏麻子踩碎了胸骨。
他面无表情,只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天空中的何老道并没有参与地面的屠杀。
他只是虚空一抓,将吴像源尸体上的储物袋摄入手中,神识粗暴地往里一扫,随即不屑地撇了撇嘴。
“穷鬼。”
他随手将储物袋挂在腰间,目光越过满目疮痍的坊市,投向了远处的夜空。
那边,云层翻涌。
虽然看不清具体,但那种庞然大物破开气流的沉闷声响,正通过空气隐隐传来。
何老道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里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透着一股子等待猎物上钩的贪婪。
“大戏,这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