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十点半的夜里，王衡下了车。那辆白色的网约车很快就驶远了，而他站在路边，东张西望观察了一下。
周围比较昏暗，除了路灯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光源。马路两边都没有亮灯的店铺。人行道上也是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是马路上时不时有车驶过，却也不会停留。
王衡从裤兜里掏出那个灰色的小家伙，问道：“确定是这里吗？”
仓鼠回答：“那当然，这就是终点站。”
车站里，停着很多型号基本相同的公交车，只是每辆车的路线数字不同。相同数字的车跑的是同一条线路，以整齐的队列停在同一块标牌后面。
王衡走到一个数字标牌旁：“小乐会在这里下车？”
仓鼠：“从未来的反馈来看，是的。因为裴宁乐第一次直播坐的那辆公交车，后来被粉丝们挖出来了，甚至有些粉丝会专门找这辆车朝圣。所以毫无疑问，她坐的就是这条线。”
王衡：“那也基本上确定，裴宁乐今晚其实也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对吧？”
仓鼠：“目前来看是这样，但也不能排除……”
“不能排除世界线突然变动，对吧？”王衡叹了口气，“明白了，反正我就在这里盯着，反正她待会应该就到了。”
“确切地说，抵达时间就是现在了。”
仓鼠这么说着的同时，小脑袋扭向另一边。
王衡也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辆公交车正驶入这个终点站的停车场，转了个弯，就停在王衡所在的这块牌子后面。只是排队排在十几辆车的后面，与这块牌子有一段距离。
“马上就要见裴宁乐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想清楚怎么跟她解……”
仓鼠还没调侃完，就被他又塞回到口袋里面。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站在那里，看着两个陌生的乘客出来，接着是司机。
站在那里等了十几秒之后，王衡突然把仓鼠又掏出来，问道：“你确定是这辆车？没有裴宁乐啊！”
仓鼠：“不是这辆就是下一辆呗，末班车之前肯定有。”
于是王衡又在那里站了十多分钟，等来了下一辆车。可是从这辆车下的乘客只有一个，同样是陌生人。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一直算着时间。裴宁乐直播的时间是确定的，上车的时间也可以估算。那么理论上讲，她坐的车到达终点站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一辆或者上一辆车。
“不对啊，你确定她真的没遭遇意外？”王衡愈发心慌，第N次把仓鼠掏出来，如此问道。
仓鼠也有点疑惑：“不应该啊……她会不会是看到了你，不敢面对，所以躲在车里？”
“那也不能一直躲在车里吧？”
说完，王衡便朝着那辆车走去。
这些公交车的后门都关着，不过前门没关。他就走到最后面的，也就是刚刚到来的那辆车门前，进去，探头一望，只见车厢里空荡荡的。
出了这辆车，他又上了之前来的那辆公交车，进去一看，还是没有人……可就在这时，他想起来之前看裴宁乐直播时的一个小细节。
那丫头，好像是坐在后排座位的？
王衡走到后排，顿时长舒一口气。
只见裴宁乐坐在座椅上，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原本就娇小的少女此时看来更显得娇小，像个没长大的无助孩子。因此，有前面的椅背挡着，不走过来根本看不到她。
王衡俯下身，看着静静沉睡的女孩，忽然灵机一动。
他把仓鼠再次掏出来，悄声问道：“你能不能现在干涉她的梦境？”
仓鼠：“这样的话，倒是省了我催眠的功夫……试试吧，我也不敢保证成功。”
于是王衡把它放在旁边的座位上，然后下意识地退开两步，看着仓鼠的动作。
只见仓鼠蹲在那里，抬头望了望，动着小鼻子好似在嗅什么……紧接着，它趴下来，呆了一会，身子一歪，俨然已经睡着了。
王衡坐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小仓鼠和女孩。
————
不知不觉间，裴宁乐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梦境。
这就很奇怪，因为除了极个别的清醒梦以外，在梦里的人是难以自知的。而知道了自己所处的是梦以后，距离醒来往往就不远了。
裴宁乐的记忆里，自己并没有做过清醒梦，所以此刻的体验就相当新奇了。更新奇的是，她发现自己变成了王衡。
与韩奕萱的恋情、与她自己的恋情、与叶寻和路琪……再到最后的一系列意外事故。
她的感受就像是坐过山车，或者说，就像是一部电影，电影的剧情是直线坠落，越来越悲伤，但到了最后，却又浮现出丝丝希望——五十年后的王衡造出的那些东西她虽然完全看不懂，但‘历史干涉仪’是什么意思还是很明显的。
那么，历史干涉究竟成功了吗？
电影到了最关键的节点，却突然断了。
梦境就此结束。
裴宁乐忽然醒了过来，发觉自己还在公交车上。一点震颤的感觉都没有，很显然，车子已经熄火了。
少女坐起身来，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看了看周围，车内车外都没有哪怕一个人影。
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地方，无疑是很令人不安的，更何况周围这么昏暗。而且现在……现在几点了来着？
裴宁乐摸了摸短裤的口袋，拿出手机，摁了一下，屏幕却没亮。
“不会吧……”
长摁两下，便足以确认，这手机是彻底没电了。
忽然间，她回想起刚才的梦境，愈发心慌了。虽然不知道这个梦境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跟自己如今的处境，似乎有些奇怪的联系？而且梦境里四个女孩的死亡场景实在太过真实，到现在，还让她不禁心有余悸。
更何况手机也没电了，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没法联系别人。对于现代人来说，这恐怕是最无助的状况。
她不禁有些后悔——如果自己没有不管不顾地跑出来，应该不至于碰到这种麻烦吧？
就在这时，车窗玻璃被敲响了。
裴宁乐吓了一跳，触电般扭头看去，只见王衡的脸出现在车窗外面。
少女的大眼睛眨了眨，下一刻，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
文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