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雪已经停了。
整个京城都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沈云絮的声音就像先前纷纷扬扬的白雪，冷意随着冬日里的这场风雪扑面而来。
沈云絮说话声虽是淡淡的，但秦淑娴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察觉到了对方的不高兴。
“不是你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秦淑娴生怕沈云絮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是娘瞎操心，想得有些多了。”
沈云絮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嘴角微扯，“好端端的怎么会会错意？”
“娘还是实话实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她既然将话问出了口，就没打算能只得一个敷衍的回答。
秦淑娴也知道，这一茬是不能够揭过去了。
于是她轻叹一声，倒是握住了沈云絮的手，“娘原也没有多想，只是方才你说于感情上，最忌讳提到对方名字时无动于衷。”
提起对方名字时，咬牙切齿恨意满满，总好过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沈云絮提起裴慎之时，可不就是咬牙切齿么？
若说她是恨裴慎之。
好端端的裴慎之又没得罪她，这恨意从哪里来？
没有喜欢又因何来的恨？
原本沈云絮不说那句话还好，只是她说了那句话以后，秦淑娴难免就会多想。
沈云絮抬眸，眼底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
她嘴角一扯，脸上浮现出一个很淡的微笑，“母亲误会了，我对裴慎之，没有半点想法。”
“从前没有，眼下没有，事后更不会。”
便是真有什么想法，那也不过是送对方去死的想法罢了。
秦淑娴这么听着，面上的疑惑不解便更浓了些，“既如此，你为何这样抵触慎之那孩子呢？为何你会打心底认为他会对清宜不利？”
按理说裴慎之未曾得罪过沈云絮。
他甚至还当过几日沈云絮的武师傅。
她实在不明白沈云絮对裴慎之的排斥是从何而来。
“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沈云絮睫羽微垂，声音飘飘荡荡的，让人听着只觉着似乎有些不真切。
她眸光逐渐变得有些深邃，记忆随着冬日里的风一点一点往回拢。
“我梦见清宜嫁给了裴慎之后，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日日承受着鞭打。”
“外头的人都不知道她受了什么样的非人的折磨，还觉得裴慎之对她极好对她极尽宠爱。”
她眸光冷森森的，提及旧事，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上辈子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分明雪已经停了。
而屋子里的炭火生的那样的足那样的暖。
沈云絮却还是觉得身上格外的冷。
大约是再灼热的炭火，都盖不住人心底的那股子寒意。仟千仦哾
她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声音就一点一点的变得愈发的冷“他白日里在人前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然后却是手段狠厉人面兽心的恶鬼。”
“清宜被他折磨的不成样子，嫁过去没多久就没了。”
她没把自己前世的遭遇说出来。
只是扯了个谎。
借着做梦的由头，将一些无法对人言说的故事说了出来。
只是若说梦里是自己嫁给了裴慎之，那未免显得太过突兀荒唐。
毕竟若没有江离横插一脚，裴慎之和该是沈清宜的未婚夫。
何况她说的是让沈清宜离裴慎之远一些，自然要将自己的名字换成沈清宜。
只是沈云絮未曾想到的是，她为了让自己的说法变得合理些于是把自己的名字换成了沈清宜，却无限接近于沈清宜当初在原书里看到的情节。
“做梦？”秦淑娴略蹙了一下眉头，她觉得自己女儿用梦境来评定一个人的好坏，难免也有些草率。
但触及到沈云絮的眼神，她那些话便说不出口了。
她听得沈云絮道：“母亲或许觉得我可笑，人人都夸赞裴慎之惊才绝艳出类拔萃，怎么到了我这里就用一个梦境就断定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母亲，有关于清宜的一切，我都不敢赌。我不怕得罪了他，我只怕清宜会因我们的疏忽搭上一条命。”
秦淑娴沉默了。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看沈云絮，“你和清宜的关系，是何时变得这么好的？”
她们姐妹心中都有着彼此，皆是记挂着彼此肯为彼此打算，这固然很好。
只是秦淑娴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错过了什么。
分明最开始的时候，这姐妹二人之间暗流涌动，剑拔弩张。
怎么眼下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沈云絮弯了弯唇，“清宜这样的姑娘，我会喜欢她，也是在情理之中。”
话虽这么说，秦淑娴到底还是有些不太能理解。
毕竟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转变属实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罢了罢了，眼下也不是纠结沈清宜和沈云絮关系好不好的时候。
沈云絮看着秦淑娴，慢慢地开口，“母亲，且不论我做的那个梦究竟如何，总归清宜现在已经嫁了人，而江离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让他离清宜远一些，的确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对那个梦耿耿于怀，我不仅希望清宜离他远一些，我还希望母亲父亲暂且莫要替他的终身大事做打算。”
“万一连累了旁的姑娘，就是沈家的罪过了。”
本身沈清宜和裴慎之能再见面的机会就很少。
沈云絮真正的目的，是不想有旁的姑娘再被裴慎之盯上。
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上辈子她承受过也就罢了，莫要再让旁的姑娘演再承受一遍。
秦淑娴觉得沈明旭就是在瞎操心，不过提及裴慎之的终身大事，她却是眉头皱了一下“眼下是多事之秋，我和你爹哪好为他物色妻子的人选？”
“等风平浪静了之后再提这些事吧。”
裴慎之也被皇帝老儿盯着呢。
当初皇帝老儿冤杀了裴慎之一家，裴家的那些儿女或流放或没入宫廷，在那些年死的死散的散。
到头来只活下了裴慎之一人。
后来裴家的案子意外之间得到了平反，崇文帝为了安抚裴慎之这个仅剩的裴家人，便赐了对方爵位。
也不知他是真从了歉疚安抚之心，还是只想着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总归眼下被崇文帝盯着的人，除了一个沈家之外，还有一个裴慎之。
在这种节骨眼上，沈瀚和秦淑娴如何能够为他择选妻子？
说真连累了人家姑娘，那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沈云絮听她这么说，便略略松了一口气。
秦淑娴倒是不再提裴慎之，而是将话头引在了她身上，“阿絮，娘知道你不喜欢裴慎之了，那你……那你眼下可有心上人？”
这若搁在平时算，秦淑娴便是打死也问不出这样的话来。
然而眼下是非常时期。
非常时期，自然行非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