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那次战后,赵大将军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第四天出来亲手掩埋了儿子,从此以后赵家任何人都再也不提此事,就当这两个孩子从来没来过人世间!”心悦讲述着英雄的往事,眼圈红润,声音哽咽。
默默听着的祁翀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没想到素未谋面的赵愚竟然为他牺牲了这么多!怪不得没人跟他提起这件往事,赵家两个儿子原来是替他死的!
祁翀的目光逐渐冷峻,此刻他不想表达什么对赵家的愧疚,他只想报仇!
此仇不报,枉为人君!
初六日,刘璠率江南度田的官吏回到京城,正宪帝照例召见了刘璠,对他的功劳、苦劳一顿褒奖,却绝口不提入阁之事。刘璠心中也明白,若无林仲儒之死,他入阁问题不大,可出了这件事,正宪帝不降罪于他就不错了,他怎么还敢有非分之想呢?
罢了!资政?呵呵,倒是个清闲的好活儿!只要能常在御前行走,帮孙子积攒些人脉,其他的又何必计较呢?
刘璠清闲了,杜延年却开始忙了。按说官员休沐可以一直休到初八,可事实上杜延年从初五就开始忙了。身为首辅,别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家休假,他却不能如此。内阁公廨内还躺着一堆奏折呢,每个都需要他给出处理意见,重要的奏报还要上达天听。因此,刘璠前脚出宫,杜延年后脚就来求见正宪帝了。
“陛下,京西路奏报,西夏送亲使团已于腊月二十九抵达京西路延州,在延州休整五日之后再继续向东,此刻应该已经出了延州地界,再有十余日就能抵京。”
“嗯,西夏使团这一路可还安分?”
“倒还算安分,没出什么幺蛾子。”
“梁况之见过李秉信了?印象如何?”
“梁经略奏报上没有细说,只说此人颇有城府,汉话说的不错,甚至还读过些汉书、会些汉字。”
“哦?”祁翀眉毛微挑,对此人有了些兴趣,“西夏人不是一向厌恶汉人吗?怎么这位六皇子还读起了汉书呢?”
杜延年答道:“据关孝芬说,这位六皇子和此次来和亲的双雁公主乃是一母同胞,二人的生母乃是被西夏人劫掠回去的一名汉女。此女原是边境某县县丞之女,城破之时被敌所掳,被迫为奴,后被西夏皇帝宠幸并诞下子女,因此得以封妃。这位六皇子应该就是跟他的生母学的汉话、读的汉书。”
“既有一半汉人血统,那想必和亲之事应该会好办些。让礼部仿照迎接南唐公主的规制准备迎接西夏公主吧!”
相较于祁翀的乐观态度,杜延年心里却并不这么看,只是现下也不好贸然反驳,只好暂时略过此事。
“陛下,许衍有消息传回来了!”少顷,杜延年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密信呈上,“事涉机密,不宜上表,故而是以密信投递到臣府的,恕臣不恭,先行阅看过了。”
“查到什么了?”祁翀眉头一皱,接过信匆匆打开浏览。
“不出陛下所料,燕国公和元震还真是故交!这谁能想到呢!”杜延年感慨道。
仅仅因为壹景弘和元震都提过屯田一事就怀疑二人有勾连,这理由其实并不充分,而且在征服扶余之前,这两人一个是扶余贵族,一个是大渊官员,无论如何都不该有交集才对,怎么可能勾结在一起呢?祁翀之前让人去查,杜延年还半信半疑,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可是许衍的信恰恰证实了祁翀的推测——二人还真有交情!
许衍在信中提到了一件隐秘的往事:许多年,还是壹部世子的青年壹景弘曾经假冒北汉商人来中原游历,增长见闻。既然如此,大渊京城自然是他游历的首选之地,正是在这里,他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赴京赶考的寒门士子元震。
彼时的元震花光了所有的盘缠,住不起旅店,只能栖身于土地庙,一日三餐白水配干馍,一身半旧的粗麻布衣却依旧掩藏不住眼神中对于功名利禄那炽热的渴望。
而壹景弘的出现犹如“久旱逢甘霖”,不仅给了他精神上的支持,更加给了他急需的经济支持。有了壹景弘的资助,元震得以改头换面,以世家子弟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并迅速结交当世名士并互换诗文,也从中得到了不少关于科考及主考官爱好等关键消息,这都为他日后高中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另外,许衍还提到了一件事,壹景弘向大渊投降之前曾经收到了来自大渊京城的一封信,次日便决定降渊,但可惜的是这封信已经被烧掉了,无法证实从何而来。
很快,祁翀也看完了信,合上信纸,面沉似水,沉思半晌之后问道:“许衍所查之事有证据吗?”
许衍在信中虽然陈述了这些往事,却也承认这都是私下打听来的,再加上一些推测,并无实证,故而祁翀将信将疑。
杜延年沉吟道:“信的事不好证实,不过若按许衍的说法,当年元震参加科考之前壹景弘是在京城的,那么有一个人就有可能见过他。”
“罗先生!他们是同年!”祁翀眼角一挑,立马反应了过来。
“正是!”
“这样吧,”祁翀略一思索便道,“宗学学生不是也有书画课吗?让谭子思下次上课的时候给他们出个题目,每个人都给自己的父亲画一幅肖像,拿壹利邈画的给罗先生认认,看他是否认识此人!”
“陛下这个主意好!”杜延年由衷赞道,“臣回头就传话给谭先生。”
“嗯,此事还是得有实证方好,元震毕竟是内阁重臣,若无实证,他又不肯认罪,罢免他怕是会引起非议。”初翀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道,“即便罗先生认出来壹景弘,其实也依然算不上证据确凿。”
“臣想办法从壹景弘那边再下下功夫吧!”
“朕没见过此人,不甚了解他,你是见过他的,印象如何?”
“一个贪婪又识时务的人!”杜延年意味深长地道。
祁翀笑了:“既如此,那就应该有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