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缓缓在庭院中落下,司马懿跪坐在铜镜前,任由侍者将素麻丧服一层层剥下。
玄色丞相朝服加身时,他枯瘦的肩胛在织金云纹下微微颤动——像苍鹰终于抖落伪装的白羽。
“父亲,吉时已到。”司马昭跪在门外,捧着的漆盘里躺着两样东西:
左端是费祎血浸的旧印绶,右端是新铸的“益州牧“金印。
残阳将褪尽时,九重宫门次第洞开。
司马懿踏着满地银杏叶走向大殿,枯叶在玄色锦履下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像无数被碾碎的蝴蝶翅膀。
秋风掀起他腰间新制的五色绶带,露出内衬袖口一道未洗净的血痕——那是三日前绞杀谏议大夫时溅上的。
霜雾笼罩的皇城中,执金吾踏碎满地银杏叶的声响格外清脆。
光耀门三十六颗鎏金门钉上凝结着晨露,在火把映照下如泪滴般闪烁。
当第一缕秋阳穿透云层时,守门郎将突然发现——朱漆大门上“汉“字匾额的裂痕,竟与魏国邺城铜雀台的纹路如出一辙。
八百虎贲分列青玉御道两侧,手中长戟系着的素帛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这些本该纯白的丧仪用帛,内里却用茜草染出暗红纹路,随风翻卷时隐约显出“克复中原”四字。
礼官手持的青铜节杖顶端,那颗取自南中的翡翠突然龟裂,碎屑坠地竟排成北斗之形。
承天殿前的青铜龟钮香炉吞吐着异香——里面放的是益州沉水香。
九层丹墀上铺设的蜀锦地毯,暗纹里织着《出师表》全文,却在司马懿必经的第七阶处,诡异地出现了大片空白。
当刘禅颤抖着捧出盛印紫檀匣时,群臣清晰地听见匣中传来金玉相击之声。
刘禅面如满月而色若新荔,双颊丰润却隐隐透出青白之色。
眉如远山含黛,疏淡得近乎模糊,其下一双杏眼大而圆,瞳色浅褐如蜜,日光下流转着孩童般的天真,暗处却空茫如雾。
鼻若悬胆而稍短,唇薄如贝,常不自觉微微张启,露出两颗稍显突出的门牙。
鬓角修剪得极短,额发稀疏柔软,总被金冠压出几道乖顺的弧度。
年过四旬仍不见白发,唯两腮须髯稀落如初生草芽,被侍者用黛粉染成深色。
后脑一簇旋发永远不服冠冕,据传与刘备头顶“龙角”生在相同位置。
身长七尺一寸,肩窄腰圆,行路时惯将双手收在袖中,步伐小而急,像随时准备躲回谁的身后。
指节短而圆润,掌心竟无半分茧痕,唯有左手拇指内侧一道旧疤——那是七岁时握不稳先主佩剑所留。
右耳垂较左耳垂肥厚些许,耳后有一颗朱砂痣,被相士称为“亡国之相”。
每当惊恐或困惑时,会无意识地用舌尖轻舔那颗稍突出的门牙,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刘禅常着赤黄交织的绉纱龙袍,因厌恶玉带坚硬,总悄悄换成蜀锦软腰封。
冕冠的十二旒玉串被他调整过长度,恰好能模糊视线又不妨碍偷看宫娥。
中衣领口永远沾着蜜饯渍,袖袋里藏着永昌郡进贡的象牙骰。
匣子开启瞬间,殿外突然掠过一阵鸦群,投射的阴影恰巧遮住了印纽上的龟首。
刘禅捧出紫檀木匣的刹那,殿外突然传来羌笛哀鸣。
匣中丞相金印缺了一角,用金漆勉强补全的裂缝里,隐约可见“费祎”二字被刮去的痕迹。
司马懿接印时故意失手,金印坠地砸碎三块青砖——裂纹正好组成一个“魏”字。
当九旒玉冠加身时,百官发现冠冕垂珠竟有十二串。
“此非汉制...”老臣谯周刚开口,就被司马昭“不小心”泼洒的酒液浇透前襟。
酒香里混着曼陀罗的气味,老臣顿时口角歪斜再难言语,这是司马昭给谯周的小小惩戒,用不了几日便能恢复。
司马懿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支人骨笛,吹奏起《陇上谣》——正是姜维在段谷突围时,廖化断后所唱的曲调。
司马懿接印时,袖中滑落的小块磁石,竟使案上指南车疯狂旋转。
侍中陈只捧来的九旒冕冠,垂珠在秋阳下泛着诡异紫光——那是从魏国交易来的东珠重新串制。
垂珠少了三串,临时用费祎府上搜出的珍珠补串。
当冠冕即将加顶时,殿顶藻井中央的“北斗七星”突然坠落一颗陨铁,将司马懿脚前的“汉”字地砖砸出深坑。
本该庄严肃穆的《鹿鸣》雅乐,笛师却吹成了曹操的《短歌行》曲调。
当司马懿跪拜谢恩时,他腰间玉佩突然断裂,碎玉在地上拼出“冢虎“二字。
殿外那株百年丹桂无风自折,断口处渗出暗红汁液,老宦官称此树正是诸葛亮手植。
典礼结束后,宫人发现:
司马懿跪坐处的金砖上,霜花凝结成魏国疆域图
费祎生前常站的殿柱位置,浮现血书“五月渡泸”
刘禅龙椅扶手上的龙睛宝石,不知何时变成了狼目形状。
秋风卷着残叶掠过空荡的殿堂,将典礼用的素帛缠上殿角铜铃。
那铃声不似往日的清越,倒像是谁在暗处,轻轻摇动着诸葛武侯的占风铎。
典礼后的宴席上,司马懿亲自为姜维斟酒:“伯约可知?这酒是用武侯祠的古井水酿的。”
“哦?那我可得好好品鉴。”姜维笑着回道。
琥珀光中沉浮着细小的骨渣——那是去年火攻魏军时,未烧尽的敌兵残骸。
殿外秋风骤烈,突然吹熄半庭灯烛。黑暗中有人听见司马懿低语:“亮之木牛流马,吾之骨笛丧钟...”
当火光再起时,他紫袍腰间赫然悬着两枚印:
左为蜀汉丞相龟钮金印,右是曹魏都督狼头铜印。
而第三枚刻着“晋公“的玉印,正静静躺在刘禅的枕下。
姜维卸甲归府,独坐庭中。
青虹剑横置石案,剑身映着残月寒光,刃口处新添的缺口似在无声控诉段谷之败。
侍从呈上今日朝报——司马懿又举荐三名河东子弟入尚书台,其中两人赫然是当年洛阳太学的同窗。
“大将军...”亲卫欲言又止。
“备马。“姜维突然起身,“去武侯祠。”
夜雾中的祠堂森然如冢,诸葛亮塑像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
姜维抚过《出师表》石刻上斑驳的字迹,在“亲贤臣远小人”处重重一顿。
供桌下暗格悄然开启,露出半卷《渭南战图》——这是二十年前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时留下的密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