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无奈的摇了摇头,
又看向旁边的钱凤,
问道,
“世仪兄,
还请你劝劝周兄,
咱们兄弟要是窝里反了,
可就让外人拿了好处。”
钱凤拍了拍胸脯,
说道,
“景高兄,
我不是没劝哪,
我这嘴皮子都干了,
周兄就是认准了死理,
要不然,
你还是给周兄写一个吧,
左右出不了什么事情,
给他个台阶顺顺气也好。”
沈陵点了点头,
写了一封证明,
证明了周缙与此事无关,
周缙兴高采烈的拿着证明走了,
钱凤却被沈陵挽留了下来。
沈陵问道,
“世仪兄,
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说?”
钱凤点了点头,
说道,
“景高兄,
这荀蕤狡诈,
三翻四次的戏弄我等,
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哪?”
沈陵点了点头,
说道,
“这一来二去的,
落袋没多少,
好处让荀家占去了不少。”
钱凤心想,
你要是知道了荀蕤连临淮公都不是了,
又骗了你一次,
那你哭得才惨哪,
当然,
这话,
钱凤现在不会说。
“景高兄,
这京城里失了田地的伧鬼,
又不止他一家。”
沈陵点了点头,
说道,
“我也听说,
蓝田侯也来了吴兴,
可惜,
我和他没什么交情,
甚至还有些恩怨。
我还曾经帮助逸少公子,
当众奚落过蓝田侯,
实在不好意思登门拜访。”
钱凤眼珠子一转,
说道,
“景高兄,
过去的事情,
我就不计较了,
不管是钱龙还是钱虎,
他们能和景高兄谈的条件,
我也能谈。”
沈陵点了点头,
说道,
“吴兴的事情,
我也是刚知道,
我是不赞成阿伊的做法,
朋友嘛,
还是老得好,
那些阴谋篡位的,
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世仪兄放心,
我家大兄那里,
我去讲,
总不能让这残害同族的小人得了势。”
钱凤听到了这个保证,
也就把那些手书都拿了出来,
说道,
“景高兄,
如今京城的局势,
那些王爷世子们,
怕是自身难保了,
这些手书,
权当是兄弟的谢意。”
沈陵看了看,
说道,
“世仪兄真是太客气了,
我这就派人,
和那些世子们断去联系,
免得他们的楼塌了,
砸到咱们这些池鱼。”
钱凤抱了抱拳,
又说道,
“景高兄,
这还有一事,
我也不得不讲,
那个布庄的孙敢,
来历极其神秘,
不可不防。”
沈陵眉头一皱,
问道,
“左右是孙秀族人避难至此,
能有什么背景,
世仪兄,
不会是吓唬自己吧?
被他抢了多少东西,
我补给你就是了。”
钱凤摆了摆手,
说道,
“奇就奇怪在这里了,
隔壁就是金银珠宝,
他分文不取,
倒是搬空了一个糙米仓,
你说这人怪不怪?”
沈陵捋了捋胡须,
说道,
“有人来报,
他那个布庄搭起了粥棚,
开始佘粥了。”
钱凤问道,
“这就对上了,
可他一不是官,
二没有田,
养那么多流民干什么哪?”
沈陵想了想,
说道,
“想知道这其中的玄机,
倒不如我们亲自去看看。”
钱凤点了点头,
说道,
“我也正有此意。”
二人结伴出了门,
直奔孙敢的布庄,
远远的就能看到热气蒸腾,
人流也早就把宽街窄巷堵得满满当当。
二人一顿顾涌,
才走到了布庄前面。
钱凤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人,
说道,
“这才第一天,
就有好几千人了,
这消息可够快的。”
沈陵笑了笑,
说道,
“世仪兄觉得,
这些是流民?”
钱凤也笑了笑,
说道,
“看破不说破嘛,
那些世子们好不容易,
想出了这个办法,
景高兄,
就高抬贵手嘛。”
沈陵点了点头,
说道,
“抬也不是不能抬,
只是他们吃进去的东西,
都得给我吐出来,
阿伊真是糊涂,
这些世子们,
算哪门子靠山?”
钱凤笑了笑,
说道,
“这个简单,
看我的。”
说着钱凤走到一个流民面前,
一脚踹翻了他手中的碗,
那人起身就要动手,
钱凤手中折扇压住对方手腕,
说道,
“替我问西阳王好。”
那人眼睛一闪,
问道,
“你是谁,
你怎么看出来的?”
钱凤笑了笑,
说道,
“我去西阳王府送礼的时候,
见过你,
你要是不想让这事情闹大,
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那人瞪了他一眼,
说道,
“你们想把钱拿回去?
要是我们赢了哪?”
钱凤说道,
“那到时候抄我们的家,
不就行了,
您就权当寄放在这里。”
那人点了点头,
说道,
“那个人我见过,
围攻东宫时,
就是他带队坚守,
沈陵是吧?
告诉他,
钱已经如数送回。”
钱凤回到沈陵身边,
将情况一说,
沈陵笑了笑,
问道,
“你说要不要把这个情况,
也告诉家兄?”
钱凤说道,
“沈太守那么忙,
这点小事,
也去烦他,
不太好吧?”
沈陵点了点头,
说道,
“那要是这消息泄露了出去?”
钱凤一拍胸脯,
说道,
“我岂是钱龙那种小人?”
沈陵继续问道,
“那我要是哪?”
钱凤立刻说道,
“那是景高兄有德者后来居上。”
沈陵点了点头,
说道,
“你倒是有趣,
难怪大兄总是说你的好处,
这天也亮了,
咱们也该到县衙看看了。”
二人从布庄挤出来,
又来到了县衙,
击响了鸣冤鼓。
顾飏拎着冠就迎了出来,
说道,
“景高兄总是这么客气,
还敲什么鼓,
里面坐。”
沈陵摆了摆手,
说道,
“哎,顾令,
我虽遇大赦,
但现在也就是个庶民,
民见官的礼数不能乱。”
顾飏笑了笑,
说道,
“这话说的,
可就是在打兄弟的脸面了,
兄弟也不想抓沈伊,
但你也知道,
兄弟现在做不了主。”
沈陵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说道,
“阿伊做事冲动,
给顾令惹了不少麻烦,
让他清醒清醒,
也是应该的,
哦,
这位就是世仪兄,
想必顾令昨天见过了,
说起来,
钱县丞,
还是世仪的胞兄,
怎么不见他的身影?”
顾飏叹了一声,
说道,
“世仪兄,
我对你不住,
昨天有十一名钱家子弟葬身火海。
我昨天还那么怀疑你。”
钱凤倒也没觉得多难受,
甚至有些想笑,
说道,
“顾令也是奉旨行事嘛,
小民能理解。
只是家兄一夜未归,
但不知……”
顾飏说道,
“哦,这怪我,
火起之后,
有贼人乘乱越狱,
逃遁而走,
我派钱县丞去抓这些逃犯了,
事情太多太急,
忘了和世仪兄知会一声。”
钱凤也表示可以理解,
三人且叙且行,
就到了正堂,
周莚、沈伊、吴儒各自立在堂下,
堂上虞潭等五个人也分坐两边,
顾飏回头说道,
“二位仁兄先在堂外稍后。”
顾飏进堂审案,
先问向周莚,
说道,
“周太守,
你作为上官,
为什么知法犯法,
火烧县衙?”
周莚鼻子一哼,
说道,
“顾令,
这帽子不好乱带,
本官是缉拿盗匪,
军行至乌程,
恰好看到县衙火起,
这才来救的火,
不知触犯了谁的怒气,
才被打入了冤狱。
顾令可要为我申冤哪。”
虞潭眼睛一横,
问道,
“你这像是在说我了?”
周莚抱了抱拳,
说道,
“下官不敢怀疑宗正大人,
只是,
这右卫营自来宿卫宫城,
无旨出京,
怕是不合适吧?”
虞潭摆了摆手,
说道,
“我麾下这可不是右卫军,
是解甲归田的同乡人,
周太守这帽子,
还是不要乱扣。”
周莚点了点头,
说道,
“那是下官误会宗正大人了,
只是宗正大人昨夜来得及,
又受了小人蛊惑,
没来得及听下官解释,
现在,
既然误会说开了,
还请宗正大人收回成命,
还下官一个清白。”
虞潭点了点头,
说道,
“这确实是我委屈你了,
你救火有功,
也在一旁坐下吧。”
沈伊、吴儒当时就傻了,
不是,
你们官官相护,
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好歹举证质证斗上几个回合,
这可倒好,
三两句话,
阶下囚,
秒变座上宾,
这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周莚也坐定之后,
顾飏一拍惊堂木,
问道,
“周太守只身入牢,
已经将你二人的谋划报到堂上,
你们若还是不招,
那可就别管本官用刑了。”
沈伊赶忙说道,
“顾令,
学生是您今年举的孝廉,
有功名在身。”
顾飏点了点头,
一指吴儒,
说道,
“那就都算到他身上,
打在他身,
痛在你心。
也是一样的。”
吴儒心里万马奔腾,
第一次感受到了世道的险恶,
合着就自己没什么靠山,
什么话都没说,
就挨了两顿板子,
好在执刑的人,
都使了银子,
倒也是微微有伤。
吴儒再被带回来后,
顾飏再次问道,
“沈伊,
我来问你,
是不是你心怀不满,
火烧了县衙,
致使我衙县吏十一死三十余伤?”
沈伊摇了摇头,
说道,
“顾令,学生听从你的教诲,
日日在家中读书,
不敢有丝毫怠慢,
就怕年后的台试给吴兴出了丑。”
顾飏点了点头,
说道,
“嗯,有理,
吴儒,你哪?”
吴儒忙说,
“大人,小民也一样。
日日读书,不敢怠慢。”
顾飏惊堂木一拍,
说道,
“大胆,还敢撒谎,
抄没你家产甚多,
独不见一书一经,
你还敢冒充圣人门徒,
实在可恶,
拖出去再打,
要是还能站着回来,
那可就别怪本官连尔等一起打了。”
吴儒又被一顿侮辱,
这下可是打得结实,
人还是抬上来的,
顾飏再问,
“沈伊,
你说你在家中读书,
可有什么凭证?”
沈伊说道,
“大人,
学生家中手抄经典,
想必去搜查时,
也有查获吧?”
顾飏看向去抄沈家的戴洋,
戴洋很满意那些手抄经典,
尤其里面那精美田契书签,
真是清新脱俗,
让人一看,
就知道沈伊是好人。
戴洋点了点头,
说道,
“禀顾令,
确实如沈伊所讲,
我在沈府搜出了一柜的手抄,
核对笔迹后,
确是这沈伊一人所写。”
顾飏又点了点头,
说道,
“也不枉为师对你的教诲,
吴儒,
你还有什么好讲?
不是周太守,
也不是沈孝廉,
难道,
还不是你吗?”
吴儒睁大了无辜的双眼,
说道,
“顾大人,
您这断案未免也太草率了些吧?
草民还没说,
就已经给定了罪。”
顾飏脸上也挂不住,
但这也是上面的意思,
谁让他吴儒上面没人哪,
只能算他活该,
说道,
“大胆吴儒,
这纵火的火把,
和你家中的一模一样,
你还敢说不是你做的?”
吴儒大喊三声冤枉,
说道,
“顾大人,这整个乌程的火把,
都是一家铺子做的,
怎么就判定是草民家的?”
顾飏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硬着头皮说道,
“吴儒,
你还敢狡辩?
带证人吴义上来。”
吴义走上堂来,
说道,
“大人,草民亲眼所见,
就是他,
派人去县衙点了火,
还说要一把火,
烧死这些伧鬼。”
顾飏一拍惊堂木,
问道,
“事到如今,
你还有什么好讲的?
难不成是本官陷害你?”
吴儒看着兄弟吴义,
说道,
“阿义,
你说这话,
良心上过得去嘛?”
吴义一甩脸,
说道,
“亲是亲,理是理,
我吴义帮理不帮亲。”
吴儒咬碎了牙,就要认罪时,
旁边的王羲之站了起来,
说道,
“顾令,
你知罪嘛?”
顾飏这椅子好悬没坐稳,
这怎么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说道,
“秘书郎,
但不知本官有什么罪?”
王羲之走上堂去,
看着顾飏的眼睛,
说道,
“我等钦差,
到县旬日,
你是假意逢迎,
实际上和这些土豪暗通款曲,
我等每查一处,
证明他们清白的证据,
就齐齐整整的出现在案上。
顾令,
我倒要问问,
你这做得是谁的官?
领得是谁的俸,
行得是谁的法?”
按说哪,
区区秘书郎,
怎么敢和县令如此说话,
不过,
谁让人家姓王哪?
顾飏自然不敢摆谱,
说道,
“王公子错过下官了,
下官尽心尽力了,
只是力有不逮,智有不足,
耽误了王公子的差事。
下官自请辞官。”
王羲之点了点头,
摆了摆手,
说道,
“念你的心还是好的,
这次就算了,
不过,
这案子,
可不能这么审,
这么审,
民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