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正准备打第四杖,却被赵祈佑硬生生的叫停。
百官皆一愣,不知齐王为何要出来阻止,只有姜守业深深看了一眼赵祈佑,老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表情。
鸿帝见得齐王叫停,不由得微怒:“齐王,为何阻止!”
赵祈佑腰微弯,大声道:“父皇,先帝立下的礼法不可违,但先帝之所以如此立法,是因为担心一些刁民,随意敲登闻鼓上金殿,以民告官行污陷之事,从而乱了朝纲。
但儿臣观这两女,见君王而不惧,且甘受庭杖,想来也定是真有冤屈才敢上金殿,不需非要行完十杖。”
姜守业也出班奏道:“陛下,齐王所言极是,先帝立法正视听,此目的已达到,若此时停罚,更可彰显陛下恤民之仁。”
鸿帝闻言微微点头:“既然齐王与姜爱卿都如此说,金吾暂且退下。”
颜其文老脸一阴,便又要出列,赵祈佑阴寒的目光扫了过去,死死的盯着他。
颜其文在赵祈佑的目光中看到了仇恨与巨大的杀意,不由得心神一凛,他不知道赵祈佑怎么会生出这么大的恨意来。
颜其文是太子少傅,换作往日自是不惧赵祈佑这个二皇子的,但今非昔比,二皇子日受鸿帝看重,在朝堂上说话也渐渐有了份量,已不可轻视了。
颜其文也还没老糊涂,非要在这金殿上硬刚赵祈佑与姜守业,便又默默的退了回去。
上官沅芷见得金吾卫退下,长松了一口气,但那三杖下来,估计小茹与清宁怕是要休养上月余了。
这口气,上官沅芷自是咽不下,都是因那何允谦而起,今日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此时,太医也已查验完何书晏的伤势:“陛下,此子被严重烫伤,一只右眼已废。”
鸿帝闻言,问道:“可否能医好?”
太医轻摇了摇头:“臣不敢妄下结论,观此子之伤,患处已有化脓之象,但不知为何脓液无法排出,实是险了。”
躺在软床上的何书晏,脑袋黑红发紫,还招了些苍蝇来,像被水泡了许久的猪头散发着恶臭,实是恐怖至极,鸿帝看着都觉着恶心。
赵嫣听得老太医这般言说,顿时嚎了起来:“陛下,救救我儿啊!”
鸿帝眉头微皱,命人将何书晏先抬出金殿,又安抚赵嫣:“昭华郡主不必惊慌,朕会命太医全力诊治。”
赵嫣当殿跪下,哭道:“陛下,要为皇妹做主啊!吾儿遭此大难,该将那行凶之人与指使之人处凌迟之刑!”
上官沅芷见得赵嫣这般喊冤,也上得前来:“陛下,庭杖已行完,可否给这二女一个说话的机会,将事非曲直说个清楚。”
赵嫣闻言暴怒,但却是不敢大声喊叫了,凶狠的看着上官沅芷:“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这俩个贱人害的吾儿,将她们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上官沅芷冷笑道:“当然要说清楚!不是谁受伤谁就有理,今日不但要当着陛下的面说清楚,还要追查郡主与都水使教子无方之罪!”
“你!好胆!”赵嫣气得浑身发颤,手指着上官沅芷:“你乃何人,敢指责于我!”
上官沅芷微微一屈身:“下官,惠宁乡主!”
“好啊!原来你就是惠宁乡主!你府中奴仆伤了我儿,你还敢包庇!我与你没完!”
赵嫣嚎叫着,站起身来想去扑抓上官沅芷。
赵嫣心中有怒,脑子的计量也不多,此时见得上官沅芷挺着大肚子,一看便知怀有身孕六个月以上,便生出恶毒的心思来。
若是将她撞得流产,正好用她腹中的孩子来抵自己儿子受伤之仇。
赵嫣尖叫着扑来,上官沅芷见得她眼中毒意闪烁,便知昭华郡主要行凶,侧身一闪避过。
赵嫣一击不中,又要再扑,此时上官云冲怒了,敢这么欺负他女儿,郡主又如何?
上官云冲胸一挺,拦住赵嫣虎目一瞪:“昭华郡主,怎敢在金殿上行凶!”
上官云冲眼中杀气四溢,老将一怒可不是一般人能敌得过的,但赵嫣不惧,她自恃郡主之身,岂怕区区武将。
“够了!昭华郡主,不得无礼!再若吵闹!哼!”鸿帝很是生气,这个堂妹就如民间泼妇,实是丢尽了皇家脸面。
赵嫣被鸿帝一喝,顿时不敢再闹,何允谦连忙上前求情:“陛下,郡主如此生气,实是因犬子受伤所起情不能自控,望陛下恕郡主失仪之罪。”
鸿帝哼了一声:“昭华郡主,金殿之上不可无礼,否则定罚不饶!”
“是,陛下,皇妹知错。”赵嫣连忙跪倒在地,一脸悲泣的认错。
“小茹,清宁,你二人将当日之事细细说来!你二人所说之言,朕会让人查证,如若胡说,便是欺君之罪,可清楚?”
鸿帝也有些烦了,今日这朝堂搞得吵闹不休,如同戏台,还是直接问吧。
若不是这事扯到了惠宁乡主与昭华郡主、都水使,早命人将这一干人等全部关进大理寺了。
小茹与清宁立即叩头:“民女定然不敢妄言,如若胡说,任凭陛下处置。”
鸿帝面色又恢复了无表情之色:“那尔等且说来,其余人等,若在无理搅闹,逐出金殿!”
这话很明显是针对赵嫣所说,鸿帝是真生气了。
清宁率先开口,将那日何书晏如何调戏她,如何在店内行凶,以及利哥儿与徐文栋、大牛出手相救,一一说来。
清宁在闻香楼那么多年,说话的艺术很是高超,在不夸大言辞扭曲事实的情况下,将何书晏之恶一一说来。
再加上她那楚楚可怜,声泪俱下的模样,一众文武百官看在眼里都有心疼之色。
赵嫣与何允谦却是越听越怒,按清宁这么说,他们的儿子几与恶棍无异,这贱人是在胡说八道!
赵嫣几次欲出言喝骂,都被何允谦拉住了,他知道鸿帝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今日赵嫣两次殿前失仪,都没治她的罪,实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若再来一次,别说为儿子报仇了,自己都得先遭了殃。
清宁说完了,便轮到了小茹,将她在架打完了后,到现场如何处置安排说了,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鸿帝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虽然暗夜使将此事早就报上来了,但却是只有一个大概,远没有现在当事人说得详细。
若这二女所说为真,那何书晏还真一点不冤,没被当场打死,就算人家手下留情了,更别说他杀人不成,自己撞翻的油锅。
此时朝堂上鸦雀无声,百官中有听得义愤填膺的,也有人面带冷笑的,更多人似在看戏。
“陛下!这二女满嘴谎言!不可信啊!都是她们自己说的!我儿定然不会如此!”
何允谦见得鸿帝脸色不好看,连忙辩解。
上官沅芷奏道:“陛下,她们二人说的是否为真,可让人去鹤留湾查访便知,如若是这二女胡说,臣愿与之一起受欺君之罪的处罚!”
“朕自当会查。”鸿帝头有些疼,这事现在看来还有查的必要么,查下去能有个什么好。
“今日便这样吧,朕查清后再做处置。”
鸿帝挥了挥手,便准备退朝了,退了朝后,再将惠宁乡主与昭华郡主、何允谦叫到一起,让惠宁乡主赔个不是算了,大家都有台阶下。
“陛下!皇妹冤啊!”赵嫣哪知道鸿帝怎么想的,见得鸿帝有和稀泥的意思,又嚎了起来:
“吾儿自小知书达理,怎会如此不堪!望陛下看在皇妹之父的份上,为皇妹做主啊!”
鸿帝顿时怒了,宁烈亲王怎的生了这么一个蠢女儿来!
何允谦见得鸿帝脸上怒意甚重,就知道此事输了,自家这婆娘没眼力见,鸿帝给了台阶不下,这是找死。
何允谦正欲说话,上官沅芷却道:“陛下,昭华郡主到得现在还不信他儿子的所作所为,臣谏议现在就派人出宫查访。”
“另,臣也还要何书晏给个说法!”
鸿帝的头更疼了:“惠宁乡主,何书晏已是这般模样了,还要给什么说法?”
上官沅芷正色道:“陛下,大周律所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书晏受伤乃是他咎由自取,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若谁受伤谁有理,恐是礼法倒退,于我大周不利。
何书晏在一月前,在鹤留湾打伤卖蘑菇的老人,致重伤,那老人孤苦无依,仅靠卖点山货为生,实是可怜。
何书晏又当街踹倒孕妇一名,差点害得那孕妇一尸两命,五日前,又将惠来小面馆的小姑娘头颅打伤,至今昏迷未醒!”
上官沅芷奏完了,又往百官队伍中看了看,认出大理寺少卿来,盈盈一礼:“崔大人,您乃大理寺少卿,律法比本乡主懂,按大周律,故意伤人者应如何处置。”
崔录景暗道倒霉,怎么谁都要扯上他。
但即然上官沅芷问了,作为大理寺少卿,这等律法之事他又不能说不知道,只得出班:
“按大周律令,无故伤人者,若致其人命,处斩刑,若无伤其性命,行凶者需赔偿汤药费,另处以流刑!
伤者保辜五十日,若五十日内伤者仍死,按杀人罪处之!调戏民女监六个月,强抢民女监两年。”
上官沅芷又盈盈一礼:“谢崔大人解惑。”
“无需客气。”崔录景应了声,连忙退回班列,他实是不愿沾上这等事。
上官沅芷又转身奏道:“陛下,官宦子弟更应知法守法,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陛下若不处罚,恐有失民心公正,请陛下三思。”
鸿帝暗叹一声:“谁言这上官沅芷直莽的,这妥妥的就是第二个姜远。”
赵嫣闻言又升起一股火来:“几个贱民,岂可与我儿相比!”
这话一说,满殿文武哗然,他们现在确信这昭华郡主不但蛮横,还没有脑子。
这种话能说出来么,鸿帝一向自认为爱天下百姓如子,又曾言民为水君为舟,这不是与鸿帝对着来么。
虽然朝堂上很多大臣都与赵嫣持一样的看法,但这话不能真说啊。
鸿帝闻言一怒,正要训斥,就在这时,一名金吾匆匆来报:“禀陛下,崇德门外聚集了大量百姓。”
鸿帝闻言一愣:“百姓为何聚集而来?!”
“百姓们说,都水使之子仗势欺人强抢民女,都水使与昭华郡主护子为祸,颠倒黑白,他们是来为受欺压的百姓请命的!”
此言一出,赵嫣与何允谦瘫倒在地,他们知道今日之事怕是告状不成,自己可能都要倒霉了。
鸿帝看着跪在殿前的何允谦与赵嫣,面色一寒,这俩东西不识抬举,现在好了惹出民怨了。
姜守业见状出班拱火:“陛下,百姓聚集在皇城前,若是激出事来就晚了!
如今我大周与各国通商,燕安城内有大量他国之商贾与使节,若处理不当,恐会影响我天朝上国之声誉,他国之人定会认为我大周礼法不全有失公正,大不利啊!
如今只有查明事实,该如何判便如何判,发布诏告安民,此未晚也!”
御史台一众言官也纷纷出列:“请陛下查明事实,发下诏告以示公正,我大周之誉不可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