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在前列的众将领,大唐诸臣,乃至城前跪拜的诸君、老将,无一人不为武安康大逆不道、厚颜无耻之语而感到荒唐愤怒。
曾经以为武安康是他的结义兄长、生死之交的袁绍成,更是下马单膝跪地以立军令状道,
“臣启陛下。
逆贼武安康败军之将,犹敢狂言犯阙,实藐我大唐天威。
臣愿请战,若不能生缚此獠献于纛下,愿受斧钺之诛!”
毕力格也同样上前道,
“臣亦启奏陛下!
臣弓马素习,虽司纶扉执紫毫也未荒废半分本领。
今逆酋猖獗,乞以出战!
若使武贼得近行御驾五十步内,臣当自刭以谢罪!”
《唐律疏议》中载,诸宿卫者,持仗逼宫阙五十步者斩。
而如今,李唯的御驾距离城门不过百步。
毕力格恨不得生啖武安康的肉,怎会想让袁绍成出战?
这不是‘争抢’,是毕力格早就看这厮不爽,替陛下记了足足两年半的朝堂之仇!
可怎料,李唯抬手,止住了一干怒发冲冠跃跃欲试的大唐将士。
王富贵立马心神领会,小碎步垂头上前,仅在三息之间,便支好了辅助声音传播的扩音筒。
军中的应和声、四周对武安康的唾骂声,在皇帝的动作下噤声。
长安城门的大义宣讲,在众望所归下,开篇。
李唯朗声,他的声音天然带着高傲,而漠然的神情,使他开口的发言,充斥着嘲弄、不屑,
“武氏竖子,竟欲独吞天下、好事占尽?
昔为将帅,本当戍守朔丹,然尔通敌纵敌,私放异国公主,此罪一也。
轻言弃皇子以换虚妄太平,令李唐忠魂泣血异域,此罪二也。
朔丹血战,袁绍成以五千饥卒破十万朔丹狼骑,尔竟剽掠战功,冒领勋爵,此罪三也。
贞观铁骑踏遍八荒,高宗拓疆倍于前朝,而今尔武周丧师辱国,若非袁绍成挽狂澜于既倒,尔等早成天下笑柄!
昔汉军封狼居胥,旌旗蔽日,四夷闻风丧胆。试问瀚海龙庭,谁不仰汉家雄烈?谁不慑天汉威灵?
秦奋六世余烈,鞭笞宇内,车同轨书同文,方成混一海内之制,纵秦祚止乎二世,岂有宵小尽掩混一之功?
周公吐哺握发,天下归心,方显圣王教化之功。
尔伪周武氏,沐猴而冠之徒,窃据神器,徒惹嗤笑!仗厌胜邪术蛊惑黔首,竟妄比佛陀功业?
彼释异域番邦之教,安敢僭越华夏道统,凌驾儒门圣学之上?
尔等篡史毁器,以妖妄充正朔,犹效夜郎自大,纵酷吏篡史,凌霄阁中竟置逆臣画像!
恶事做尽,天理难容之逆竖,安敢狺狺于王师阵前,效狂犬之吠日,竟妄言与朕决死?”
说罢,李唯嗤笑一声。
他笑得并不放肆,但在骤然安静的长安城门,万分惹耳。
三息留白后,李唯话锋一转,昂首垂目视被士兵羁押跪地的武安康,道,
“然,朕赐尔单枪决死阵前。
天日昭昭,且看是尔诡诈伎俩得逞,还是朕承高祖太宗遗烈,威震寰宇。”
说罢,李唯抬手,接过刘顺递过来的白蜡杆,却反使一旁毕力格丢给武安康一柄带了尖的枪。
皇帝一言九鼎,李唐这边自然无人反驳。
更何况,李唯曾与能单手持马槊的袁将军比划且不落入下风,再后来以枪术、剑术对决时由守转攻,而互有胜负。
袁将军那是什么天生神力的威猛之人啊!
我们陛下,果真英勇不凡,实乃昊天降世也!
他们请战,只是觉得此獠不配与陛下过招,但陛下既然应允,且如此言之有理,那他们自然便只需高声助威喝彩。
唐军依照军制、在赵忠的指挥下,禁军与金銮卫散开将盾牌与长枪抵挡在外,弩手搭箭、斥候盯望远镜,以防伪周卑劣宵小之徒偷袭。
武安康被放开,起身抢夺一般的拿起了长枪。
并在心中愤道,这不知天高地厚,背弃女帝的逆子,会为他的狂傲与卑劣付出性命的代价!
枪法起源久远,唐初的很多枪法在李唯看来,都有着后世被各自分成派系与绰上绝招名号的影子。
武安康以滴水式持枪,长枪尾部举过头而枪尖斜指地面摆出架势。
以滴水式起招是以逸待劳之策,因能迅速切换招式后发先至,是等待对方出招而防守反击的取巧之举。
这种伎俩李唯一看便知。
他略懂枪法,便以太公钓鱼架势持枪稳固身形,一动不动。
太公钓鱼架势简单,但却攻守兼备且进退灵活,这招的腿法乃形意拳站桩的前身,因形意拳本就是脱枪为拳。
通常来说枪不露把,而李唯却故意枪不满把。
习武或是懂枪的老将一瞧便知道,李唐陛下这是在让那武小儿三分。
武安康自然也瞧出了李唯的轻蔑,他冷哼一声,只觉李唯狂妄自大。
僵持数息,武安康主动进攻,向前跳步后直奔李唯上路头颅扎枪。
因武安康的起招与其握枪的姿势,他的步伐与运枪动作幅度奇大,挥动时有猎猎之声响。
可李唯仅身形微侧,轻而易举抬手便将其格开。
一招未得手,武安康快速跳开,又以双手用力向上首扎枪,只是他以手臂发力,枪扎出的距离有限且力道不足。
正所谓腰马合一,说的便是枪的核心在腰。
武安康习枪法的根基就是取巧的错误之道,如此他的枪法就算再‘高明’也不敌稳扎稳打略懂枪法的李唯。
仅是一眼,方才立于城墙之上,高呼开城门的老将军便知晓,此战犹戏劣童,胜负已定。
而转瞬间,一击无效后,武安康再次跃步后撤开始以九宫步走位,试图以步伐迷惑李唯而后伺机而动。
可李唯依旧不为所动。
分明武安康摆出的架势起招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后手之势,可不过短短两次枪杆碰撞,‘攻守之势’与主动权便尽数交在了李唯手中。
李唯漫步上前,武安康再次向面门扎出一枪,待李唯向前侧移半步将其拦下后,故技重施重扎上路,这一次两人的长枪没有碰撞,武安康枪头一扭直奔李唯小腿扎去,
原是武安康前几招皆为虚招,仅这一出扎腿才是实招,他自然用尽了力气,力求一击使李唯丧失与他对战的能力。
可武安康万万没想到,李唯就像是把他的路数看透了一番,轻描淡写的持枪下格挡,便挡下了这一击。
武安康习武乃至习枪法走的都是捷径,在如此数次攻击而不得分毫优势的情况下,他只能通过反复跳跃蹬地借力,试图寻找李唯的破绽,蓄意对其下盘进行猛攻。
虽然身法略显滑稽,可他确实为这旁门左道下了番功夫。
武安康此人的路数阴险,如果对手功力阅历不足,极容易被阴。
可李唯就不同了,他太懂武安康这个人了。
不说他略懂的现代心理学的读心术,单说原着剧情中对该角色的介绍,他就知道此人面上是如何的道貌岸然、心里又是如何的狭隘自私。
武安康的路数,都说不上是粗中有细,而是小人行径。
如此看透了的情境下,李唯仅需微微晃动身形根本无需耗费任何体力,便将其所有招数尽数招解。
在格开武安康又一次蓄意的下扎枪同时,迅速向前扫出一枪。
横枪难躲,武安康当即后撤闪避,在李唯身形前移追击后,瞅准脚步横扫再次攻击腿。
可会就你武安康会蹦来蹦去?
无需用腿脚辅助发力的李唯,仅单脚跳步避开扫枪,顺势以下拔枪招式将武安康的枪尖格开。
力量与招式运用的差距下,武安康顿时身形踉跄。
可紧接着李唯追击的长枪迎面劈来,让武安康只得迅速回身,用后手摇摆拦挡。
后手摇枪看似幅度极大,却力量极小。
不同于先前的武安康主攻,李唯主防,此次攻守的更迭,震得武安康虎口剧痛险些丢枪。
因这一下的格挡不及时,武安康根本无法躲避李唯的下扎枪,枪杆直中武安康小腿,若非李唯用白蜡杆且不带枪头,武安康便应倒地不起了。
吃了一击重亏,左腿隐隐作痛,只觉定是骨裂了的武安康赶忙拉开距离,再次以滴水式架枪做防守姿态。
可展示的时间结束了,伟大的、了不得的、武周的战争英雄、武安康大将军。
李唯的让招与戏耍,凡见者,无人不晓。
更何况唐尚武,在清缴了女帝党羽,将城墙头上换满了李唐忠臣之后,根本找不到这个时代本该稀缺的文弱书生。
这场无意义的嬉戏该结束了。
见老妈,总该要讲究一下时辰的。
于是李唯直接单手将枪杆搭在地上缓步上前,欲做个了断。
可李唯的闲庭信步之态,大大的刺激了武安康,他的双眼赤红,忍着剧痛再度朝李唯下路不断扎枪。
武安康的心已经乱了。
李唯仅需守住中线左右格挡,其攻击便被逐一化解。
胳膊注定拧不过大腿,以腰身发力带动的枪身,若是比手臂挥舞力道都不如,那就该灵气复苏了。
此时,武安康的枪路尽数被封,败局已定。
可他却觉得自己仍有一招定胜负的余地,武安康迅速抽后拖枪而走。
单看这起手式,李唯便知此乃请君入瓮。
就像是李唯答应与武安康单挑一样。
你请,朕就来。
在退至墙边的那一刻,武安康立刻以枪尾戳墙借力,使出一击回马枪。
可低配版的回马枪,也敢在人前卖弄?
枪未出而身先转,戳墙借力何来速度,李唯直接拦枪,腰身发力的枪出如龙其中蕴含崩劲顿时将武安康的长枪震落。
枪毁,人亡。
李唯挑眉,嗤笑一声,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
水滴石穿持之以恒方才有的东西,在你、你们武家人的身上变了味,真是令人作呕。”
一语双关,让武安康的脸顿时变得羞红。
他愤怒且羞臊难堪。
曾几何时的孱弱无能的皇子,如何能有这种使枪的本领。
李唐妖术,早晚要遭天谴!
可他还未将狠话喊出,李唯便率先开口。
“回马枪?镇朔英雄、武大将军,你可看清楚了。”
说罢李唯转身,背对着武安康,而后提起了枪。
便是这一刹那,他身未转而枪先至,身形仅转了一半但长枪却已至武安康面门。
这,才是回马枪。
“老祖宗的东西,看明白了吗?”
可武安康已经不再能回应李唯了。
李唯的白蜡杆如同钉子一般,在武安康的额头正中刺出了凹陷。
颅骨震裂。
武安康因颅内出血,当场眩晕意识消散。
虽仍有气息,但李唯清楚,他将会在三分钟内因脑疝死亡。
周围唐军高呼,“威武——!”,没有人为武安康的死而感到悲痛,哪怕是零星被俘虏的武周军队。
他们的大将军就这样输了?
毫无招架之力的输给了李唐年轻的新帝?
刚才这位皇帝说什么?
窃取他人功绩?
再一想,方才那宛若蛮牛冲撞的重骑兵领头人,饶是忠诚武周的精兵也不由得开始了思考。
是的,在这一刻,哪怕只是普通的、平庸的、在原剧中只是苍白又虚浮数字的府兵,也开始了思考。
这一刻,他们才忽然觉得自己才当成了人,而非是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牲畜。
李唯将手中的枪杆丢至毕力格手中,从刘顺的手中接回琵琶,上了龙车。
“带上他的脑袋。”
“母后会想看的。”
“接着奏乐吧,想来母后也是爱听这破阵乐的。”
“喏!”
母后,而非伪帝,更甚未称其为女帝。
……
城墙上,做翰林文官装扮的梅沅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可以喘气的。
史书中的寥寥几笔,在真正的历史中竟如此的波澜壮阔。
《世宗本纪·卷十一》:世宗斩伪周武安康于长安门,奏《破阵乐》入。
大唐自乾元盛世延续四百年你寥寥几笔,中期仅五十六年动乱史你大书特书。
老祖宗当真是身体力行贯彻以史为鉴,莫要被同一块石头绊两回啊!
梅沅侧目,看着站在她身旁的史官奋笔疾书,恨不得自己当场生出三头六臂的模样抿了抿嘴。
她怎么就学的不是美术,她怎么穿越就没有金手指,她不要别的,哪怕不是手机,胶卷相机都可以啊!
抖银枪,出雄关,跃战马,踏狼烟!
我愿为你一生守边疆,我学会那本领回马~
梅沅脑子里的成分十分繁杂,但她这一刻又前所未有的清醒与激动。
她想,她找到了梅氏未来的发展道路了。
就算唐书中采用春秋笔法记录乾元盛世,但她梅氏却可以做那千年抄书人。
代代抄录书册,将这寥寥几笔中包含的波澜壮阔一字不落的传下去。
正史确实要看,屈辱若不能避免那也必须要大书特书,以供后辈学习。
但,风光的事迹,必须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哪怕不是为了传承这乾元朝的荣耀,仅仅是为了让那群天才们别再瞎也足够了!
还乾元大帝需要反思,反思什么,反思为什么让你活到二十一世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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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兄弟们,会继续写的,要继续写的。
40w字左右改个书名简介就是了。
反倒是我要问,你们还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