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领命而去,不敢有丝毫怠慢。
高家在淮州根基深厚,势力盘根错节,但在云州、沧州这黄河决堤的重灾区,影响力相对有限。
然而,凭借着高瑞事先的布局以及三皇子赵宸暗中的“关照”,加之高家“赈灾”的名头响亮,徐茂调动资源、组织人手倒也还算顺利。
他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亲自挑选了数十名高家培养多年的心腹管事和护卫,这些人不仅身手矫健,更重要的是嘴巴严实,忠诚可靠。
按照高瑞的指示,这些人化整为零,扮作普通的行商、采买伙计,分散潜入云州、沧州及其周边的府县。
他们避开了人多眼杂的官道和灾民聚集地,专门往偏僻的山区、荒地钻。
目标明确:石灰石和粘土!
“都给我听好了!”
出发前,徐茂对着心腹们厉声强调。
“三少爷有令,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要找的,是青灰色的石头,当地人可能叫石灰石,还有一种粘性很强的黄泥巴、红泥巴!找到之后,不惜代价,有多少收多少!”
“对外,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咱们高家要在下游修建几处别院园林,或是要开几个新窑厂烧制些特殊的砖瓦,需要这些材料做试验!记住,低调行事,银钱方面不必节省,但绝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目的,更不能引起官府,特别是工部那帮人的注意!”
“是!徐管家!”
众人齐声应诺,眼神肃然。
很快,一支支“商队”便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黄河沿岸,地貌复杂。
石灰石矿脉和优质粘土层,往往就隐藏在那些不起眼的山坳或者河滩附近。
高家的人手凭借着金钱开路和细致寻访,倒也很快找到了几处合适的矿点和土源。
云州城外,一处靠近山脚的废弃采石场。
这里曾是官府开采修城石料的地方,后来因石材质地不符合要求而被废弃。
此刻,却变得异常“热闹”。
数十名穿着短打劲装,看起来像是普通矿工或商队伙计的人,正在叮叮当当地开采着一种青灰色的石头。
这些石头被敲碎成大小适中的石块,然后小心翼翼地装上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十几辆大车。
车上覆盖着厚厚的油布,将货物遮掩得严严实实。
另一边,还有人在挖掘着附近河滩上一种颜色泛黄、质地细腻的粘土,同样用麻袋装好,搬运上车。
整个场面虽然忙碌,却异常安静,几乎没有人高声说话,只有工具敲击石块和搬运货物的声音。
周围还有不少精干的汉子警惕地四下张望,显然是在放哨。
“快!快点装车!天黑前必须运到老地方去!”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低声催促着。
就在他们紧张忙碌之时,一队官兵护卫着几名身穿官服的人,恰好巡查至此。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多岁年纪,面容严肃,颌下留着短须,身穿一件绯色官袍,正是工部派来督办黄河修堤事宜的郎中,姓钱,单名一个“立”字。
这位钱立钱郎中,最近也是焦头烂额。
孙侍郎那边新堤垮塌,圣上震怒,七日之限如同悬顶之剑,整个工部都笼罩在绝望的气氛中。
钱立虽然不是主要负责人,但督办不力之责也跑不了。
他正奉命四处巡查,一是为了寻找是否有新的可用石料土方,二也是想看看能否发现些异常,将功补过。
远远看到这废弃采石场似乎有人活动,钱立便带着人走了过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在此地做什么?”
一名官兵上前厉声喝问。
高家的管事见状,心中一紧,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连忙堆起笑容迎了上去,拱手道。
“这位军爷,各位大人,小的们是淮州高家的商队伙计。我家东主打算在下游修建几处园林,需要些特殊的石料和泥土做点缀,听闻此地有合适的青石和粘土,便派小的们来采买一些。”
“高家?”
钱立眉头微微一皱。
高家最近在下游以粮换地,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他自然有所耳闻。
只是,修园林?
在这黄河泛滥、万民倒悬的节骨眼上,耗费如此人力物力,跑到这兵荒马乱的灾区来,秘密开采这些看似普通的石头泥巴?
钱立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装车的大车,虽然盖着油布,但从车辙的深度和装载的规模来看,这“一些”恐怕数量不少。
而且,他注意到,这些人开采的青石,并非修堤常用的坚硬花岗岩或大块河卵石,反而是这种质地相对疏松、易于敲碎的石灰石。
至于那粘土,看起来也并非寻常筑堤用的掺杂沙石的壤土。
“修园林?”
钱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高家好大的手笔!如今黄河水患至此,万事艰难,贵东主还有这般雅兴?”
那管事连忙陪笑道:“大人说笑了。正是因为水患,下游许多活计都停了,我家东主也是想找点事情给手下人做,免得他们闲散生事。而且这些石料泥土,在本地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我们也是付了钱给当地百姓的。”
这番解释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但钱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高家商队……收集大量特定的“奇怪”石头和泥土……行动隐秘……时机敏感……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中盘旋,一种职业的敏感让他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管事,又扫视了一圈忙碌的采石场和那些遮盖严密的大车,淡淡道。
“既然是采买材料,那便好生做活,莫要扰了地方安宁。不过,如今是非常时期,尔等行事,还需多加谨慎。”
“是是是,多谢大人提醒。”
管事连忙躬身应道,暗中却捏了一把冷汗。
钱立点了点头,不再停留,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一名随行的工部小吏忍不住低声问道。
“钱大人,这高家商队,行迹似乎有些可疑啊!这节骨眼上,谁会费这么大劲跑来挖这些不值钱的石头泥巴去修园子?”
钱立脚步未停,脸色却沉了下去,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哼,修园子?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他冷哼一声。
“高家那位三少爷,年纪轻轻,却在淮州搅动风云,如今又在下游趁着灾情大肆‘换地’,绝非寻常商贾。他们耗费如此人力物力,秘密收集这些看似无用的石灰石和粘土,背后定有图谋!”
“那……大人,我们要不要……”
小吏做了个手势,示意是否要派人盯梢或者查封。
钱立摆了摆手,沉吟道:“不急。现在还看不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而且高家如今势头正盛,背后似乎还有贵人扶持,我们工部现在自顾不暇,不宜节外生枝。”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不过,此事确有蹊跷。你派两个机灵点的人,远远地缀着他们,看看他们把这些石头泥土运往何处,囤积起来做什么用。记住,只需暗中观察,切莫打草惊蛇!”
“是!大人英明!”
小吏连忙应下。
钱立抬头望了望远处依旧浑浊泛滥的黄河,又想了想刚才看到的那些“奇怪”的石头和泥土,眉头紧锁。
直觉告诉他,这高家收集的东西,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