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之内,气氛压抑得近乎窒息。朱道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毫无生气。
一旁的年轻道士,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心急如焚,先是焦虑地望向床上的师父,随后又猛地转身,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脚步急促而慌乱,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内心的不安都踩碎。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须臾,裴刺史、刘管家和一个年轻小道士鱼贯而入。
年轻道士一看到裴刺史,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几步冲上前去,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声音颤抖且焦急:“裴刺史,我师父至今昏迷不醒,您可唤了医师过来?”
裴刺史脚步一顿,视线落在朱道长身上,眼中满是忧虑与急切,忙不迭地点头回应:“唤了,唤了,已经派人去请了。”
说完,他侧身将青鸟引向床边,恳切地说道:“小友,你先帮忙看看,这朱道长眼下情况到底如何?”
年轻道士见裴刺史竟找来一个小道士查看师父状况,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诧异。
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护挡在床前,眉头紧皱,眼中满是疑惑与不满:“裴刺史,您既然已经唤了医师,为何又找来个小道士?我师父为你府上尽心尽力,这般随意找个人来,岂不是儿戏?”
说罢,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青鸟,眼神里满是质疑与不屑。
裴刺史自然明白,单看青鸟年纪,确实难以让人信服。若不是青柏兄极力举荐,他断不会如此行事。可如今形势危急,自家儿子还昏迷未醒,他也是抱着一丝希望才带青鸟前来。
想到此处,裴刺史赶忙解释:“道长有所不知,这位小友虽然年纪轻轻,却能力非凡。你且先让他瞧瞧令师,眼下救人要紧呐!”
就在年轻道士阻拦之时,青鸟已然不动声色地开始查看朱道长的状况。
只见朱道长的额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浮肿起来,紧接着,脸颊也跟着肿胀,原本清瘦的面庞变得圆滚滚的。而他那原本单薄的身躯,也因浮肿,道袍被撑得鼓鼓囊囊,显得臃肿怪异。
年轻道士却不为所动,心里暗自揣测,裴刺史一介凡人,哪里懂得玄门法力之事,想必是被这小道士花言巧语给骗了,才会让他来诊治。这般想着,他更是铁了心要护住师父,坚决不让青鸟靠近。
“你若再阻拦,你师父日后不仅会落下残疾,还将彻底失去修行的能力,你可想清楚了!” 青鸟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年轻道士,言辞恳切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同时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床上的朱道长。
年轻道士闻言,先是一怔,又见青鸟眼神坚定地指向床铺,犹豫片刻后,缓缓转过头看向师父。
这一看,惊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师父不知何时已全身浮肿,整个人变得圆滚滚的,衣裳紧绷得好似下一秒就要被撑破,模样可怖至极 。
裴刺史和刘管家随着青鸟的眼神指向望去,刹那间,两人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当场。
年轻道士更是被眼前这诡异的景象惊得六神无主,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模样,理智瞬间被恐惧和担忧冲垮,下意识地一把拉住青鸟的手臂,拽着他便急切地冲到师父的床前。“道友。快救救我师父。”年轻道士急切地说道。
青鸟凝视着朱道长那肿胀得不成人形的躯体,他剑指点在朱道长的额头,奇异的是,他并未察觉到那令人厌恶的阴邪之力,相反,一股别样的、神秘莫测的法力,如同一道暗流,在朱道长的体内肆意涌动。这股法力,既陌生又独特,与他平日里所熟知的任何一种灵力都截然不同。
观此情形,他心中暗自笃定,这与自己刚刚的猜测果然一致。他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后,不假思索地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刘管家。果断地对着刘管家发号施令:“刘管家,事不宜迟!立刻派人去找几个胡凳,再取几桶清水,还要找几件朱道长合身的干净衣裳,速速送来!”
说完,他转头看向年轻道士,目光坚定且沉稳:“我们一起,赶紧把你师父抬到茅房去,一刻都不能耽搁!”
裴刺史听闻,尽管满心疑惑,实在想不通准备这些东西与救治朱道长之间究竟有何关联,但眼下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选择相信青鸟。
他心急如焚,赶忙看向刘管家,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按小友说的准备!”
刘管家应了一声,如离弦之箭般转身冲了出去。
裴刺史心急如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一个箭步上前,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声音中满是焦灼与关切,急促问道:“小友,这朱道长情况究竟如何?”
青鸟神色凝重,脸上不见一丝慌乱,只见他微微敛眉,目光沉静且专注,正色回道:“朱道长中了别人的法力,还不慎被自己的法力反噬。因事发突然,救治缓慢。这股法力在其体内紊乱游走,和他原本的法力纠缠,化为了浊气,肆意侵入五脏六腑,四处扩散。幸运的是,或许是那施法之人有意手下留情,亦或是其自身法力不纯,只要救治得当,朱道长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年轻道士在一旁静静听着,一听到 “法力反噬” 四个字,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师父提及此事时严肃的神情,只是此前从未亲眼见过,如今目睹师父这般惨状,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惶恐。
他心急如焚,双手下意识地揪紧衣角,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当他听得小道士说师父没有性命之忧,心中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几分。
青鸟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若是再这般拖延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一旦浊气渗透进骨髓,朱道长也必将落下终身残疾。更为残酷的是,经此重创,他再也无法像往昔那般,引天地灵气入体,感悟天地间的玄妙之道,修炼之路自此彻底断绝。 ”
年轻道士听闻这话,只觉五雷轰顶,身体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师父往后余生在病痛中挣扎,且再也无法踏上修行之路的凄惨画面,心中的恐惧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双腿一软,“咚” 的一声,他直直地跪在了青鸟面前,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声音带着哭腔,近乎绝望地哀求道:“还请道友,发发慈悲,救救我师父!他一生斩妖除魔,潜心修炼。若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太惨了。此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
青鸟见此情景,眼中满是不忍,连忙快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扶起年轻道士,温声说道:“道友快快请起,莫要如此。”
裴刺史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暗自思忖,朱道长是自己请来帮忙的,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自己难辞其咎。
想到此处,他神色愧疚,向前走了两步,拱手说道:“朱道长是为裴某才变成这样,裴某心中有愧。可如今我一介凡人,实在束手无策。还望小友念在你们同属玄门清修之士,出手搭救朱道长,裴某必有重谢。”
青鸟闻言,微微欠身,姿态诚恳地连忙摆手,连声道:“裴刺史言重了,折煞小子了。”
随后,他神色转为坚定,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看向裴刺史说道:“裴刺史放心,不论从道义还是同为玄门中人的情分,朱道长我定会全力救治,绝无二话。”
说罢,青鸟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裴刺史也无需过于忧心,眼下并非无计可施。只要能将这些浊气逐步逼至腹部,再设法排出体外,朱道长便能转危为安。”
裴刺史听闻青鸟所言,心中的担忧缓了些许,但眼中的忧虑仍未消散,他用力地点点头,急切说道:“既是知晓病症根源与救治之法,还请小友速速施救,莫要耽搁了!” 说罢,他侧身让出位置,目光紧紧盯着青鸟,眼神中满是信任与期待 。
青鸟微微颔首,随后和年轻道士一左一右,抬起朱道长,在裴刺史的引领下,匆匆来到客房不远处的茅房边上。
不一会儿,刘管家便带着几个仆人,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依照青鸟的吩咐,将所需之物一一带到。
青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把胡凳间隔摆放,在把朱道长屁股下胡凳的凳面卸去,让朱道长平躺在胡凳之间。”
接着,他又从茅房里提出一个便桶,看向年轻道士,神色平静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把你师父的裤子都脱了。”
年轻道士满脸的疑惑瞬间升级,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眼睛里写满了迷茫与抗拒,看看青鸟,又瞅瞅臃肿的师父,嘴唇嗫嚅着,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听从青鸟的指令。然而,朱道长的身体因浮肿,裤子被撑得紧紧的,好似生了根一般,怎么也褪不下来。
无奈之下,年轻道士只得抽出背后的宝剑,“嘶啦” 几声,将师父的裤子割开。做完这一切,他退到一旁,眼神中带着一丝忐忑,看向青鸟。
“把便桶放到你师父屁股下面。” 青鸟的声音再次响起。年轻道士实在是一头雾水,刚吐出一个 “你……” 字,可一想到师父的安危,咬了咬牙,还是强忍着满心的不解与尴尬,照做了。
青鸟见一切准备就绪,神色一凛,高声说道:“所有人退后!” 他扫视一圈周围的人,又补充道:“我建议大家最好别往这边看。”
说罢,他走到裴刺史身旁,言辞恳切:“裴刺史,之后的救治便交由小子来处理,您还是先回去照看令郎吧,他那边也需要您。”
裴刺史正求之不得,听了青鸟的话,连忙对着青鸟拱手作揖,感激道:“那就辛苦小友了,一切拜托你了!”
随后,他转身对刘管家叮嘱道:“你务必全力协助小友,一定要尽快把朱道长救好!” 说完,便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去,背影中透着几分急切与担忧。
青鸟望着裴刺史远去的背影,回过头来,目光扫过众人,高声宣布:“那我便开始了!” 话音刚落,他迅速捏起剑指,心中默念口诀,刹那间,一道耀眼的金光从他的剑指处迸发而出,如同一道闪电,迅猛地传入朱道长的身体。
待金光消失殆尽,他神色一紧,连忙转身,快步退到一旁,离得远远的。
众人中,有的一脸茫然,呆立原地,傻傻地看着;有的像是心有灵犀,不管有意无意,也跟着青鸟转过了身。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好似连环放屁般的声响,紧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填满。
正在观望的众人中,有几个瞬间捂住口鼻,面色煞白,如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跑开;刘管家更是脸色骤变,忙不迭地把脸偏向一边,眼神中满是嫌弃与不忍直视。
年轻道士脚步踉跄,慌乱地跑到一旁,他的脸色铁青,五官因极度的恶心和痛苦扭曲在一起,喉结剧烈滚动,“哇” 的一声,胃里的东西如决堤的洪水般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他整个人弓着身子,双手紧紧捂住腹部,双腿发软,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
其他几个仆人也是狼狈不堪,有的呕吐不止,身体剧烈抽搐;有的干呕连连,脸上写满了痛苦与厌恶,纷纷背过身去,再也不愿多看一眼。
过了一会儿,青鸟走到年轻道士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神色郑重地说道:“道兄,接下来,便是你尽孝的时候了。”
说罢,他抬手在口鼻前不停地扇动,试图驱散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
刘管家和众人见状,也纷纷跟着青鸟,如潮水般迅速撤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年轻道士一人,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满脸无奈。他缓缓转头看向师父,发现师父身上的臃肿已然开始渐渐消散。可当他的目光再次扫到便桶之处的场景时,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再次呕吐起来 。
青鸟等人返回裴玄素的房间,一众仆人整齐地留在房外候命。青鸟迈进屋内,只见一位医师正专注地为裴玄素看诊,神色凝重,手指搭在裴玄素的手腕上,细细感受着脉象。
凤鸣和凤锦安静地站在一旁,两人都默不作声,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瞧见青鸟回来,他们原本紧绷的脸上瞬间露出一抹喜悦,可随着青鸟逐渐靠近,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也随之飘来。
两人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双手立刻抬起,在口鼻前快速地扇动,试图驱散这股异味。
“师兄,你是掉进茅坑了吗?” 凤锦一边手忙脚乱地扇着,一边紧紧捂住口鼻,眉头拧成了麻花,声音因为捂着口鼻而变得含糊不清,眼中满是嫌弃与好奇。
凤鸣亦是如此,脸上写满了惊讶与不解,不禁问道:“师兄,你自己闻不到吗?这味儿也太大了!”
青鸟看着凤鸣,神色平静,仿若这股异味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淡淡地回道:“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早就习惯了。“他挺直脊背,双手稳稳叉于腰间。
裴刺史见青鸟回来,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快步上前,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关切,连忙问道:“小友,朱道长情况如何了?”
“他已无大碍,洗干净后安心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如常。” 青鸟神色笃定,语气平和地回应道。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啊……” 裴刺史长舒一口气,脸上的难色稍稍减退了几分,虽然对青鸟提及洗干净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听得朱道长已然无碍,紧绷的肩膀也缓缓放松下来。
凤鸣和凤锦听得师兄说把朱道长“洗干净,”也是一脸的疑惑,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全是无法理解之色。
此时,医师诊完脉,又仔细查看了裴玄素的伤势,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一旁。裴夫人和裴婉君见状,立刻快步走了过去,眼中满是担忧。
裴刺史心急如焚,急切地询问:“郝医师,我儿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郝医师神色沉稳,不慌不忙地说道:“令郎应该是受到某种强大之力的冲击,才导致昏迷不醒,脸上的擦伤并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我开一张调养的方子,只要按时服药,静心休养几日,便会逐渐好转。”
听闻郝医师所言,裴夫人和裴婉君原本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稳稳落了地,两人同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裴夫人的眼眶微微泛红,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下意识地双手合十,指尖微微颤抖,仰头朝着头顶虔诚地拜了拜,动作轻柔且庄重,口中念念有词:“谢谢菩萨保佑我儿,菩萨大慈大悲,护我儿平安,往后定当多多供奉,感恩不尽。” 声音虽轻,却饱含着一位母亲对儿子最真挚的祈愿。
裴婉君亦是满脸欣慰,她轻轻挽住母亲的手臂,动作温柔而贴心,扶着母亲再次回到兄长的床边坐下。
她目光温柔地落在兄长的脸上,眼中满是关切与心疼。她伸手轻轻捋了捋兄长额前的碎发,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病痛都一并拂去 。
她静静地站在母亲身侧,周身萦绕着一抹温婉的气息。待情绪稍作平复,她才缓缓转头,目光如丝般轻柔地落在青鸟身上。
眼前的这个年轻道士,面庞尚显稚嫩,可浑身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裴婉君暗自思忖,他年纪轻轻,能力却着实非凡。
回想起此前,他对阿兄状况的判断,竟与家中延请的资深医师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细致入微,连医师都未曾察觉的一些隐情,他也能洞察秋毫。
裴婉君的目光,细细打量着青鸟。此刻,他正与父亲交谈,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淡定,眉眼间的神色专注而深邃,言语有条不紊,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仿佛蕴含着独特的见解,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与其他男子截然不同的气质。
裴婉君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她静静地凝视着青鸟,不知不觉间,眼神中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她的心中,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
裴刺史目送医师走出房门,又低声吩咐一旁的刘管家派可靠的人跟着医师去拿药,务必确保药材的品质和药效。安排妥当后,他心疼地看着昏迷的儿子。
青鸟看了看床上依旧昏迷的裴玄素,又将目光投向裴刺史,神色郑重,正色说道:“裴刺史,我昨日初到府上,便见您与那朱道长神色匆匆,不知可是遭遇了什么邪魅之事,才如此大费周章?”
裴刺史听闻,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踱步走向房间的一侧,眼神不自觉地望向窗户之外的远方,仿佛在回忆着那些令人不安的过往。
良久,他长叹一口气,那叹息声里,满是无奈、忧虑与疲惫 ,缓缓说道:“我这儿子玄素,自幼乖巧懂事,平日里刻苦读书,侍奉双亲,向来通情达理,从不让我们操心。可谁能想到,四个月前,毫无征兆地,他突然频繁出入济安堂,一门心思学习医道,原本的学业也渐渐荒废了。起初,我和内子只当他是一时兴起,小孩子心性,图个新鲜,过些时日自然就会回归正轨。”
他微微摇头,眼中满是困惑与不解,“哪晓得,我儿非但没有丝毫改变,出入济安堂的次数愈发频繁,待在那儿的时间也越来越久。内子忧心忡忡,想尽了办法,旁敲侧击,才从他口中套出,原来是结识了一个叫云娘的女子,自那以后,便像变了个人似的。之后我在邠州城四处打听,上至名门望族,下至市井街巷,竟没有一个人知晓这云娘的来历,好似这女子本就不该存在于世。”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直到有一天,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悄悄跟踪他到了杨柳庵。你猜我瞧见了什么?我儿竟对着一片虚空,独自一人在那儿言行举止怪异,时而喃喃自语,时而面露微笑,仿佛对面真有个人在与他交谈。那一刻,我心里直发毛,吓得不轻,当下便急忙向杨柳庵的清仪师太求救。”
他再次长叹,脸上的无奈更浓了几分,“可那清仪师太看过之后,却只说我儿并无异样,那所谓的虚空,虽虚无缥缈,却也并非邪魅作祟,还劝我不必太过在意,放宽心便是。” 说到这儿,裴刺史向前走了一步,情绪有些激动,“可为人父母,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这般模样,却无动于衷?任谁瞧见那场景,心里能踏实?”
青鸟神色凝重,微微点头,追问道:“那之后呢?裴兄可还有什么异常举动?”
裴刺史定了定神,接着说道:“后来,我儿依旧每日去济安堂,隔几日便又去杨柳庵与那邪魅会面,学业彻底荒废,我实在没办法,这才去请了太虚观的朱道长前来相助。本指望朱道长能彻底解决此事,可谁想,他因佛道不相范为由无法亲自前往杨柳庵,只能借助一个人偶施展法力,试图除去那邪魅的东西。
今日,我带着一众仆人,满心忧虑地一路悄悄跟着我儿,直至杨柳庵。
刚到杨柳庵不久,朱道长便在远处施展法力,那邪魅被道长强大的法力逼迫得无处遁形,终于显出原形。就在那邪魅原形毕露的瞬间,我儿猛地吓得瘫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诡异至极的人偶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在我儿身前。那人偶与我此前见过的人偶模样相似,却比平常人还要高大许多。它二话不说,便朝着邪魅发起猛烈攻击,动作凌厉,每一击都带着破风之势,眼看就要将那邪魅一举正法。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儿不知何时竟突然出现在邪魅身前,毫不犹豫救下了那邪魅,生生挡住了人偶的致命一击。那一刻,我的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惊恐与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邪魅不知对着人偶施展了何种诡异法术,那人偶竟像是被施了疯魔咒一般,在原地疯狂地胡乱扭动起来,动作扭曲而怪异,不一会儿,便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心急如焚,顾不上许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下我儿。我带着仆人们冲上前去,想要与那邪魅拼死一战。可等我们冲到近前,那邪魅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空荡荡的一片。无奈之下,我只得赶紧命人将昏迷的小儿小心翼翼地抬了回来 。”
青鸟静静地听着裴刺史的讲述,表面上神色平静,内心却如波涛翻涌,迅速梳理着其中的线索与疑点。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诸多问题亟待解开,当下便开口问道:“裴刺史,您方才提到的那人偶,如今在何处?”
裴刺史还未及作答,裴夫人便心急如焚地抢着回应:“之前我瞧见玄儿将人偶收在怀中。可就在方才,我给他整理衣物的时候,发现他衣裳破了个洞,那人偶也跟着不见了踪影。”
青鸟暗自思忖,这些情况皆出自裴刺史一家之口,而且他观察到裴刺史对裴玄素和那邪魅的态度,隐隐觉得其话语中或许有所偏袒,描述难免存在偏差。如此看来,唯有亲自前往事发现场一探究竟,才能获取最真实可靠的信息。
想到这儿,他神色郑重地说道:“裴刺史,不知您能否带小子前往那杨柳庵,让我实地查看一番。”
裴刺史听闻此言,先是面露惊喜之色,仿佛看到了一丝解决问题的曙光。
可转瞬之间,那喜色便被难色所取代,他微微皱眉,面露疑惑,开口问道:“小友,那杨柳庵毕竟是佛门庵堂,而你身为道家弟子,前往那里,不会有所不便吗?”
青鸟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从容说道:“无论是佛门还是道家,皆为玄门一脉,同属修行之人。况且我们此番前去,只为解开这其中的谜团,查明真相,相信庵主定会通情达理,行个方便。”
裴刺史听后,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连声道:“好好好,理应如此。”
说罢,他抬眼望向门外,此时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下来,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落下。
他心中明白,深夜前往庵堂,诸多不便,于是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小友意下如何?”
青鸟自然也留意到了天色的变化,当即点头回应:“如此安排,自然是再好不过。” 说罢,青鸟与凤鸣、凤锦三人一同向裴夫人和裴婉君拱手行礼,随后退了出去。
三人回到青鸟的房中,稍作休息,缓解了一下疲惫的身心。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夜幕笼罩大地,几个婢女端着晚膳轻盈地走了进来。
三人用过晚膳后,围坐在一起,就今日发生的事情展开了深入的讨论,各抒己见,分析着其中的种种疑点和可能的缘由。
凤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看向青鸟,轻声问道:“师兄,昨日晚膳之时,裴郎君应该还带着那人偶吧?”
青鸟听闻,微微一怔,旋即陷入思索。少顷,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一拍额头,懊恼道:“哎呀!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他白天在中堂时身上那股异样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玄门法力的气息。我还以为是朱道长施法帮他化解了邪魅,便没再多想。”
“朱道长如此轻易的被击伤,难道杨柳庵的邪魅也是和魔族有关?” 凤鸣忍不住插嘴,眼中满是好奇与探究。
青鸟眉头紧锁,陷入了一阵沉思。良久,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与疑惑:“我仔细感知过玄素兄身上的气息,和在原州时那魔族身上的全然不同。这气息既不是阴邪之气,也不像我们平日里熟知的任何一种妖物邪魅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奇异,让人捉摸不透。”
三人就此展开讨论,你一言我一语,却始终未能理出个头绪。最终,他们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明日前往杨柳庵的探寻,待查明情况后再做定夺。商议已定,凤鸣和凤锦向青鸟告辞,各自回到房间。
夜,静谧如水。窗外,月色如水银般洒落在庭院中,树影婆娑。青鸟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思绪却早已飘向了明日的杨柳庵之行。心中既有对解开谜团的期待,又有对未知的隐隐担忧。在这复杂的情绪交织中,他的眼皮渐渐沉重,在寂静的夜晚里,缓缓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