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过山车与未说出口的话
周五下午，杨龙盯着屏幕上《武侠梦》女主角的3d模型，手指在数位板上微调着衣褶的纹理。豆豆坐在旁边的工作台前，正咬着笔帽修改原画，时不时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睫毛在光带间扑闪的样子比任何渲染特效都生动。
\"周末有什么安排？\"杨龙状似随意地问道，眼睛仍盯着屏幕。
豆豆的笔尖顿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个小小的墨点：\"郝组长说要讨论动作捕捉的方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尾。
杨龙保存文件，转动椅子面向她：\"我记得你说过想去哈尔滨游乐园？\"
\"你怎么——\"她睁大眼睛，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哦对，上次团建我提过。\"这个在原时间线里从未发生过的对话，此刻却成了理所当然的回忆。
\"新开的云霄飞车据说很不错。\"杨龙指了指她桌上那张游乐园宣传单，那是上周五她随手夹在素描本里的，\"周日一起去？\"
建模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豆豆的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一个又一个重叠的椭圆。杨龙知道她在权衡——郝义的\"工作讨论\"显然不只是工作讨论，而他的邀约也绝非单纯的同事出游。
\"就...\"她的笔尖戳破了纸张，\"我们两个？\"
\"如果你担心闲话，可以叫上王哥他们。\"杨龙故意给出退路，深知以她的性格反而会——
\"不用！\"豆豆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她清了清嗓子，\"我是说...王哥周末要陪女儿。就...我们两个挺好的。\"
阳光恰好在这时移动角度，照亮她整张脸。那上面浮现的红晕，比任何次世代引擎渲染的皮肤材质都真实。
\"早上九点，游乐园门口？\"杨龙转回电脑前，假装专注于模型，给她留出整理表情的空间。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笔尖在纸上点了最后一下，\"那个...我请你吃。\"
这个小小的回礼让杨龙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半秒。在原时间线里，豆豆从未去过那个游乐园，而郝义也从未得到请她吃的机会。
\"成交。\"杨龙继续调整模型参数，余光看见她偷偷用手机取消了周日与郝义的\"工作讨论\"。屏幕上的武侠少女随着他的操作旋转，裙摆飞扬的弧度，像极了豆豆刚才红着脸点头的样子。
哈尔滨的清晨带着松花江特有的水汽，杨龙站在游乐园门口，看着豆豆从公交车上跳下来。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发间别着一个小小的星星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等很久了吗？\"她小跑过来，帆布鞋踩出水花。杨龙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那串檀木珠，暗红色的玛瑙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刚到。\"杨龙递过早准备好的门票，\"听说新开的云霄飞车很不错。\"
豆豆接过门票时，指尖擦过他的掌心，温度比预想的要高。她仰头看着游乐园大门上飘扬的彩旗，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游戏里的隐藏关卡：\"我好久没来游乐园了。\"
这个简单的陈述让杨龙胸口发紧——在原本的时间线里，她确实很久没来过。婚后的郝义认为这种地方\"太幼稚\"，他们一家三口仅有的游乐园记忆，是豆苗五岁生日那次，郝义因为临时会议提前离场。
\"第一个玩什么？\"杨龙刻意转移话题，指向园区地图。
豆豆咬着下唇思考的样子，和她在建模室调试贴图时一模一样：\"旋转木马！\"
这个选择出乎意料。在杨龙的记忆里，她应该更喜欢刺激项目。但当他们穿过熙攘的人群，看到那座欧式复古的木马时，杨龙突然明白了——彩漆斑驳的马匹，褪色的金色装饰，像极了他们正在开发的《武侠梦》游戏里的场景。
排队时，豆豆突然拽了拽杨龙的袖子：\"看，！\"她指着不远处的小摊，兴奋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游戏公司的美术设计，倒像是逃课出来的女高中生。
杨龙买下最大的那朵粉色云朵，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块，糖丝在她指尖拉出细长的银线。\"张嘴。\"她突然说，把那一小块举到杨龙面前。
这个动作让周围几个女生发出暧昧的轻笑。豆豆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但手仍然固执地悬在半空。杨龙低头接过那团甜蜜，舌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草莓味的香精在口腔里炸开。
\"好甜。\"杨龙皱眉。
豆豆却笑出了声：\"建模大师居然怕甜？\"她故意又撕下一大块塞进自己嘴里，脸颊鼓起的样子像只囤食的松鼠。
旋转木马的队伍前进得很快。豆豆选了一匹白色的骏马，杨龙则站在她旁边的位置。音乐响起时，木马开始上下起伏，阳光透过顶棚的彩色玻璃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仰起的脸上。
\"我小时候，\"她的声音混在欢快的音乐里，\"总以为这些马晚上会活过来，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园里奔跑。\"
杨龙注视着豆豆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的侧脸，突然想起办公室里那盆无人照料的绿萝。在原本的时间线里，它会在豆豆离职后枯萎；而现在，它依然翠绿欲滴地生长在建模室的窗台上。
木马停下时，豆豆意犹未尽地摸了摸马鬃：\"下一个玩什么？\"
\"鬼屋？\"杨龙指着不远处阴森的古堡建筑。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有点怕黑。\"这个从未在原本时间线里展现的弱点，此刻让她看起来异常真实。
\"那去摩天轮？\"杨龙改口道，\"正好可以看看《武侠梦》里要做的城市全景。\"
豆豆的眼睛亮了起来。走向摩天轮的路上，她突然在一家射击游戏摊位前停下。\"那个熊猫玩偶！\"她指着最高奖品，\"像不像我们游戏里的竹林隐士？\"
杨龙付了钱，接过老板递来的玩具枪。这款老式气枪在二十四年后早已绝迹，但肌肉记忆还在——十发全中。老板目瞪口呆地取下那只半人高的熊猫玩偶时，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豆豆抱着熊猫，声音闷在绒毛里。
\"建模师啊。\"杨龙故意装傻，\"偶尔也调调动作参数。\"
豆豆白了他一眼，却把熊猫抱得更紧了。这个在未来会放在她床头的玩偶，此刻正贴着她的脸颊，黑色的玻璃眼珠反射着游乐园绚丽的色彩。
摩天轮的队伍比想象中长。他们排了将近半小时，豆豆开始无聊地玩起熊猫的耳朵。\"所以，\"她突然问，\"为什么约我来游乐园？\"
阳光透过熊猫的绒毛在她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杨龙看着她睫毛上跳跃的光点，突然不想用任何准备好的借口：\"因为想看你开心的样子。\"
这个直白的回答让豆豆愣住了。摩天轮的队伍刚好前进到他们，工作人员拉开舱门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封闭的座舱缓缓上升，哈尔滨的城市景观在脚下展开。豆豆趴在窗边，熊猫玩偶被挤在他们之间。\"看！\"她突然指向远处，\"那是我们公司的大楼！\"
杨龙顺着她的手指望去，mcc科宏的logo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在那个普通的写字楼里，有他们共同的过去和可能改变的将来。
\"豆豆。\"杨龙轻声叫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座舱在这时到达最高点，游乐园的喧闹声突然变得遥远。
\"我...\"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豆豆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手机，郝义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嗯...在外面...和同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熊猫的耳朵，\"项目的事吗？...周一再说不行吗？\"
通话结束后，座舱里的空气变得凝重。豆豆把手机塞回包里，动作太大碰到了舱壁，摩天轮轻微晃动起来。
\"郝组长总是这样。\"她低声说，\"周末也要谈工作。\"
杨龙没有告诉她，在原时间线里，正是这种\"工作狂\"特质吸引了豆豆。而现在，她脸上清晰的不耐烦，成了时间线变动的最佳证明。
\"可能他太认真了。\"杨龙客观地评价。
豆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居然帮他说话？\"
\"只是陈述事实。\"杨龙耸耸肩，\"郝组长的编程能力确实很强。\"
座舱开始下降，游乐园的喧闹声重新涌入。豆豆怀里的熊猫玩偶被挤得变了形，黑眼睛无辜地望着他们。
\"有时候我觉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怎么选。\"
杨龙的心跳漏了半拍。摩天轮正好落地，工作人员拉开舱门的声音拯救了他。豆豆抱着熊猫钻出去，阳光重新落在她的发梢上，刚才的对话仿佛只是幻觉。
他们在游乐园的小吃摊解决了午餐。豆豆坚持要尝遍所有摊位的招牌，从烤鱿鱼到冰糖葫芦，每样都只买一份分着吃。这种亲密的分食方式，在原本的时间线里，她只和未来的女儿分享过。
\"下一个玩什么？\"她舔着手指上的糖渣问道。
\"过山车？\"杨龙指了指远处蜿蜒的轨道。
豆豆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点点头。排队时，她紧紧抱着熊猫玩偶，指节都泛白了。\"其实你可以...\"
\"我要玩。\"她固执地打断杨龙，\"又不是小孩子了。\"
当过山车爬升到最高点时，豆豆死死闭着眼睛，檀木珠串的手紧抓着安全杆。下坠的瞬间，她尖叫着抓住了杨龙的手，指甲陷入他的皮肤，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三分钟的ride结束后，豆豆的腿软得站不稳，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太刺激了！\"她扶着杨龙的手臂，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红，\"我们再去排一次队吧！\"
这个在原本时间线里从未出现过的豆豆——勇敢的、放肆的、真实的豆豆，此刻正抓着杨龙的手腕，眼睛里闪烁着冒险的光芒。
下午四点，游乐园的花车游行开始了。他们站在人群外围，豆豆为了看得更清楚，踮着脚左右张望。杨龙悄悄站到她身后，形成一个保护性的空间，既不会碰到她，又能挡住推挤的人群。
\"看得见吗？\"杨龙低头问。
豆豆回头时，鼻尖差点碰到他的下巴：\"嗯！\"这个距离能清晰地数清她的睫毛，闻到她发间草莓洗发水的香气。
游行结束后，天色开始转暗。游乐园的彩灯逐一亮起，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五彩斑斓。豆豆抱着已经有些皱的熊猫玩偶，突然在一家纪念品店前停下。
\"等一下。\"她跑进店里，几分钟后拿着两个钥匙扣出来——一个是微缩的旋转木马，一个是小小的过山车。
\"给你。\"她把过山车钥匙扣递给杨龙，\"纪念我们今天...呃...项目调研。\"
杨龙接过钥匙扣，金属表面还带着她的体温：\"谢谢。\"没有拆穿她拙劣的借口。
夜幕完全降临时，他们走到了游乐园中心的喷泉广场。音乐喷泉正在表演，水柱随着交响乐起伏，彩色灯光把水幕染成梦幻的颜色。
\"今天...\"豆豆盯着喷泉，声音几乎被音乐淹没，\"很开心。\"
杨龙看着她被彩光映照的侧脸，突然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不是作为穿越者，不是带着改变过去的使命，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和喜欢的女孩一起看场音乐喷泉。
回程的公交车上，豆豆靠着窗户昏昏欲睡。熊猫玩偶被挤在他们之间，毛茸茸的手臂搭在杨龙的膝盖上。她的头随着车辆颠簸一点点滑向他的肩膀，在即将靠上的瞬间又猛地惊醒。
\"到了。\"杨龙轻声提醒。
豆豆揉着眼睛下车，夜风一下子吹乱了她的头发。他们站在小区门口，中间隔着那只巨大的熊猫玩偶。
\"周一见？\"她抓着熊猫的爪子对杨龙挥了挥。
\"周一见。\"杨龙点点头，看着她走进小区大门，蓝裙子在路灯下渐渐变成模糊的色块。
回家的路上，杨龙摸着口袋里的钥匙扣，金属边缘已经变得温热。街角的便利店还亮着灯，他走进去买了瓶水，收银台旁的杂志架上，最新一期的《游戏世界》封面正是《武侠梦》的概念图。
这个曾经在原本时间线里失败的项目，如今正悄然改变着所有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