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的团长会做好吗?”
“我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师座。”
朔玉抬头远望着不远处的林子,他们团长还没回来,
“那就让我们等等吧。”虞啸卿于是说,
他端着那碗土豆糊糊,因为他是师座所以他的碗里多一块儿肉,只不过是肥的,朔玉笑着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吃下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好像自己只是喝了一碗白开水,
“味道很好,你的厨艺不错。”
“多谢师座夸奖,师部厨子的手艺也不差。”
朔玉分完饭就走了,他还要去给其他还没吃饭的家伙盛饭呢,没空应付唐基和虞啸卿,这里有阿译就够了,他没有丝毫负罪感的把阿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然后拉着兽医去吃饭,
顺便给陆陆续续回来的烦啦他们加点小灶,一人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别说他们不是兄弟,这可是连虞啸卿都没有东西,朔玉摆着手询问这烦啦他们那队的情况,
烦啦坐在刚被留守在阵地的小炮灰们掘出来的阵地里,半仙儿这家伙公权私用,给自己弄了一个特宽敞的屋子,
门口放的是灶台,里面是他的小仓库各种零七八碎的小商品,罐头散落的堆放在各处大部分装在箱子里,饼干整齐的存放在干净的角落里,白菜落成了埃及金字塔的模样,面粉袋和米袋摞到一起互相依偎……
就这架势他还真的成了川军团的军需官了,而这里就是他的仓库,孟烦了进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绝对是不是一个用来打仗的地方,倒像是一个过日子的地方,
零七杂八的东西散乱的放到一起,不管你需要什么,你准能从哪一堆中找到你想要的,他收集这些零碎,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宝贝一样,
半仙儿这个家伙总是用尽自己的所有条件来让自己生活更加舒适一点,他和迷龙一样都是热爱生活的人,迷龙是因为他有老婆孩子,而半仙儿纯粹就是因为他自己想这么干,
哪怕有一天世界末日了,孟烦了相信这个家伙都会躲在他的那个小屋子里,吃完最后一口自己做的饭,然后晒着太阳,平静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来,坐这儿吧?”朔玉拿过来一个小凳子让烦啦坐下,不至于让他坐在地上,
“哎呦喂,您这儿,您这都是些什么啊?”
烦啦指着朔玉里面墙上贴着几张像是苔藓一样的黄色的鬼画符,是唯一看起来和周围的东西格格不入的存在,他真诚的发问,连饭都没空吃了,上手扒拉好奇的看着,他敢确定这屋子里除了没有什么武器之外,绝对是让人一走进来就不想出去的地方,
烦啦非常不客气的顺了一个罐头,开开,拌着饭吃,
朔玉他们俩就坐在他这个小仓库的门口,因为某个老鼠实在是手脚不是很老实,他怕自己那点东西要不了一会儿,都被他拿完,
“啊,你说那些啊,那些是我自己画的百分百躲避符,可以躲避日本人小炮弹的,让我这里安全些,毕竟咱们团所有的物资都在这里了。”
“管用吗?”
朔玉用手里的木勺扒拉着灶台里的东西,添了些水,以防干锅,
“如果你也跟老天是交换了名帖的弟兄,那就管用。”
“虞啸卿还没走呢?”烦啦自知这些东西对自己没用,也就转移了注意力,换了一个话题,
“没有,我刚才和阿译把饭给他们送过去,咱们团长怎么还不回来啊?”
“我看悬,这也许就是我们吃的最后一顿饱饭喽,谁叫我们跟了一个疯子团长呢?”
“你什么意思?我真的不知道虞大铁血今天来这里干什么了,真的就是没事找事,我看他。”
朔玉坐在另一边有点泄气,一边看着锅里的东西,这是给团长他们那十几个没回来的家伙们留的,
“呦嘿,这世上居然还有您想不明白的事情?真是难得一见啊~!”
“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好了别废话,你知道你就跟我说说,不白说,我给你一块肉。”
朔玉说着从锅里捞出一块儿瘦肉,连带着黄褐色的土豆汤汁放到烦啦碗里,以表示自己的诚信,
烦啦翘着腿,手里拿着参差不齐的筷子,摆出了一副讲评书的架势,手上伸出两个手指,对准半仙儿,
“好吧,看在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的份上,小太爷我就告诉告诉你,其实很简单,就两个字【全歼】,在他上峰眼里,这两字可值钱了~!粉碎敌军未得之攻势,全歼来犯之敌于东岸,少一个该死的小煎饺,都不算全歼!”
“这样虞家军就更能壮大喽~!”烦啦速度很快的显摆完后,就赶紧趁着热乎劲儿把碗里那块来之不易的瘦肉吞到肚子里,这年头只有吃进嘴里的才是最实惠的,别的什么都不好使,肚子吃饱才是真的,
朔玉扭头看着他,他是确实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
“哦,怪不得他今天来我们这里发疯,那你说咱们团长能全歼吗?”
“这个,这个小太爷可不说准,那就是一疯子,咱们现在可是和一疯子绑在一条床上,下不来了,就这野林子,想找一人,难,比登天还难,随便往哪儿一猫,待上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被人发现。”
“那,烦啦,你觉得咱们团长做得对吗?”
孟烦了不再说话,他的饭凉了,朔玉又给他添了一勺热汤,让他不至于吃一肚子凉东西进去,
燃烧的木柴声刺啦刺啦的在他们旁边响着,
“对和错,在此时此刻还不如一个臭虫重要。”孟烦了低着头,用两根木筷子扒拉着自己饭盒里的东西,说了这一句话,
“对和错很重要的,真的很重要。”
朔玉玩着灶台下面的火焰,和炉灰,看着他们这里的青烟缓缓上升,听着烦啦扒拉饭碗的声音,在心里重复着,
对和错真的很重要,要做对的事很重要。
最后在太阳落到地平面之前,他们团长带着狗肉终于从林子里钻出来了。
在祭旗坡阵地上刚生出雾气的时候,朔玉站在他们团长旁边,看着虞啸卿拍着他们团长的脸,他觉得虞啸卿肯定还想来上一个大巴掌,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说了句“你和你的臭虫们自生自灭吧。”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他不再愤怒,这因为纯粹就是在浪费,他走了,祭旗坡的太阳也随之下山了。
唐基嘴里说着“辛苦了”,一路走过来,身边是担心他脚下不稳的阿译,朔玉不知道他走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看一下他们团长的脑袋,是觉得这样的家伙天生头有反骨吗?
可是没有,朔玉曾经好好地,趁着他们团长睡着的时候,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都摸了一个遍,该有的东西都有,没有的东西也都没有,
朔玉在阿译送走唐基他们之后,把热乎乎的土豆拌饭放到死啦死啦面前,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要后悔,这是他活了一万年唯一学到的东西。
“吃点吧,团长,一天没吃了你。”
“哦。”
夜晚在不知不觉中侵袭着他们的阵地,朔玉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在木板和布片的遮挡中看着今天晚上的星空,团长带着烦啦,不辣他们继续在林子里追击着不知道还有没有的小鬼子,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整个身体正在随着星空一起旋转着,旋转着,好像他马上就要以这种高速的动作离开这里,去往别的地方,
对岸的炮弹像是在骚扰一样对着横澜山,有时候也往他们祭旗坡这里轰炸着,频率是打了三发横澜山的,就准保有一枚小炮弹是打到他们祭旗坡的,这让他们睡觉都不得安宁,
而他们川军团的重机枪组在夜色中间胡乱着射着,只是唯一他们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声音,横澜山有炮,他们也有,只是没有炮弹了,被克劳伯小心的推了回去,等待着下一次的打炮,
兽医在这样的夜色里依旧有“生意”光顾着,朔玉在迷糊躺着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叫兽医,立马也坐了起来,嘴里喊着“让老爹休息一会儿吧,我来!”
“好,快点——!”
朔玉拿着自己制作的简易医药箱,在交通壕中间游走着,对于他来说,夜晚比白天更好走一点,他可以通过伤员的哀嚎声判断出他的位置,在用绷带给眼前这个倒霉家伙止血之后,摸了一把对方的脑袋,这样的一张黑瘦的小脸,在这样夜里并不突兀,
这让他在心里记着过几天给他们每个人理理发,头发太长了容易生虱子或者跳蚤,也不干净,
其实除了团长他说的这种办法,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让这些家伙们学会拿起枪,但是这并不会让他们长脑子,在战场上有脑子也是蛮重要的,他打算以一个礼拜一个肉罐头的代价让烦啦和阿译给这些小兵们扫扫盲,给他们多讲讲战场上的故事,或者是什么兵法战术什么的,
第一手经验确实是很宝贵的,但是间接性的经验获取也并不是失为一种好的学习方式,人类的智慧有的时候也都凝缩在一行行不大不小的方块字中间了。
他们没有在虞啸卿规定的时间内,找出所有的日本小蟑螂,所以他们再没有美国的罐头,英国的饼干,只有蘑菇汤和偶尔出现的煮鸡蛋,
可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朔玉按照一个礼拜一次的频率去对岸去吃“自助餐”,打劫包裹着海苔的梅子饭团,和克劳伯心心念念的山炮炮弹,以及其他有的没的,
而之所以是一个礼拜一去,是因为那个地方实在是没什么好去的,他会一遍又一遍提醒朔玉这人都做过什么,可是不管他们做过什么,都得让该报仇的人来而不是他,所以他只好忍着。
一周后禅达的一户人家中出现了一个樱花牌小蟑螂的尸体,这户人家食物和衣服都被抢走了,其中的一个百姓在争斗过程中死去,剩下的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虞啸卿大怒,立马组织了人手在林子里进行围剿,死了五个,唯一的一个活口在了百姓的愤怒的爬犁和锄头中,变成了一堆肉泥,禅达的百姓开始自发的组织起了民兵组织,经常大半夜开始搞动静,那声音不比他们团长划拉破锅的声音好听到哪里去,
如此禅达也真的永远失去了宁静,禅达不敢睡觉,他们再也不敢睡觉,
朔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煮着蘑菇汤,清亮的锅底连一点儿油花看不见,让人觉得可怜,可是烦啦他们照样喝的有滋有味,因为他们不吃这个,就得吃死啦死啦推荐的水煮芭蕉树根,那东西真的是一点味道都没有,还不如生啃迷龙的脚皮,
朔玉也会时不时加入到他们的队伍里,跟着死啦死啦他们一起去林子里继续寻找变成了大蟑螂的小鬼子,说实话,他不知道林子里还有没有了,按照他的估计,应该是没有了,可是他的感觉是应该,但是他们团长的说法是肯定,所以川军团一天三顿的开始往老林子里扎,搜寻着幽灵一般的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