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玉踮着脚终于看到了在战壕中他们团长正往这边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学生,可是身上比他们穿的还要破烂不堪,但是最特别的是是他脸上的笑,这在他们中间是少见的,很新鲜,一股新鲜的空气吹到了他们祭旗坡阵地上了,
他疑惑,
他好奇对方,就像对方对他们阵地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这个家伙他的眼睛四处乱瞅,手到处都想摸,就连手榴弹都想着拉开引信试试看,被一个已经有点常识的新炮灰一把抢了过来,会炸死的人的啦!
此地的最高长官已经回到了他的阵地上,每一个傻蛋见到他的时候马上停止了娱乐的欢呼,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同时大家也好奇地打量着跟在他身后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年轻稚嫩,充满着勃勃生气,他的眼睛很亮,很好看,
朔玉好奇的凑近那个新来的,
“你好你好!”
“我好我好。”朔玉觉得这个家伙挺有意思的,
这个小“愚公”好奇的摸着他身上的枪,一脸兴奋,朔玉就把枪递过去给他看,教他怎么打枪,拉枪栓,换弹,就像是在教祭旗坡上的一个新兵一样,他以为这是他们团长拉来的新兵,
另一头死啦死啦拿着头盔扔到正唱着夫妻恩爱的迷龙的脚边,你看他的表情你会觉得他更想扔的是迷龙的大屁股,
这时候大家都知道他们团长不喜欢他们这样了,都闭上了嘴巴,开始找点自己的事儿干,老炮灰们一看没有热闹可以看了,没一会儿功夫也都下来了,各找各的去处,
“哎,我看到你说的战场了,很了不起,真的!”那个小愚公对着他们团长的背影说着,也不需要他们团长回应,就接着自顾自的说着,他真的是一个有很多问题的家伙,
“你们就在这里煮饭吗?煮什么啊?”
“盐水煮芭蕉,不好吃。”朔玉是唯一一个回答他问题的家伙们,更多的人只是看着他,或者偷摸的看着他,
“是吗?我可以尝尝吗?”
“那锅里应该还有。”
朔玉看着他很自然的拿起木勺吃着那锅里还剩下的没多少的盐水煮芭蕉,毫不费力地咽下去,脸上的笑容自打进来就没有下去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这个家伙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小醉的身影,可能是因为他们俩都同样的笨手笨脚,
他在这个家伙又一次要摔倒之前,扶住对方,回应他的是一个热情的微笑,他并不讨厌这种微笑,现在这个年轻的“愚公”在欢快的朗诵着诗句,那样的欢快且富有感染力,让他的心里也变得欢快起来,脸上不由自主地挂着笑,
“我看到了!我看到你说的战场了,这不是我写的,但是我忽然就想起他来了,真的——炮弹打不下春苗般的生机,铁翼下的种子徒生些抗力,应声站起来大时代的战士,高塔般竖立在我们的土地——!”
一个正在燃烧的小小火苗,烂泥巴们看着他,发愣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要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来干什么的,朔玉离他最近,也听得也最清楚,
他看着他们团长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停在那里,既不回头也不走开,只是停在那里,朔玉肩膀上站着毛豆和他一起听着这位年轻愚公的朗诵,
“什么力也息灭不了火炭般的眼睛,什么声也遮盖不住愤怒的吼声,烟火里孕育着复兴的萌芽,真的!生存要从死里来争取,热血培育起自由之花,我们要在暗夜里竖起火炬!”
如果他也读过这首诗,一定会和这个小愚公一起念着,多么富有激情和活力,这样的家伙即使让人看着觉得年轻,你会觉得这样的人会永远这样年轻下去,他们不会老,他们会一直就这样年轻下去,他们对一切始终充满热情,和好奇,和求知欲,
他们的眼睛是亮的,灵魂是自由的,脊背是挺直的,他们什么都没有,但是却有着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朔玉坐着,看着这个激动的家伙,年轻的愚公拉着他们团长,说自己真的看到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死啦死啦就好像是没看见一样,也许他终于发现这个家伙的格格不入,他和他们简直一点儿都不一样,他是那么的突兀,他看着他们团长好像突然变得很忙,看来看去就是不去看他带回来的这个小愚公,
迷龙从前面下来,手里拿着死啦死啦的头盔,瞪着他的牛眼睛,一脸傻气,凑到他们团长身边,
“咋的了,头盔都不要啦,啥玩意儿啊,我又干啥错事了?”
迷龙这家伙看着身后那个还在炮灰中间朗诵着的家伙,挤眉弄眼的,
“这谁啊这是?你拉来的?从哪儿弄来的这是啊?”
可是他这些问题死啦死啦无法回答,他也许刚意识到他领了一个大麻烦回来,一个让他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大麻烦,他没法对着这个愚公像对着炮灰们耍无赖,放狠,
朔玉倒是不管那么多,领着这个学生看看他们的武器和防御工事什么的,还给了他一支枪,一支还算不错的三八式步枪,而这个家伙跟他们讲苏维埃,
“那里的人民曾经放弃过很多,但是唯一不放弃的就是热情和希望,他们让我们明白,房檐总是低矮的,可低矮的房檐下,总有着高傲的头颅!真的,有一天,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的——!”
他有一个好嗓子,即使大部分人并不很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朔玉带着他在战壕里走着,四处看看,
“这,这是重机枪,那,那个,是轻机枪,对,我们团还有门炮,七五的,克劳伯,克劳伯,你的炮呢!”
“没有炮弹的哦。”克劳伯一听到好像要打炮赶紧过来了,看着朔玉一脸无辜的说着,
“团长刚才不是带回了几箱炮弹吗,快拿出来看看,就对准,对准对面那个没穿裤子的家伙,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朔玉用手指着对面那个穿着兜裆布的,扭来扭去的小鬼子暴露狂,
“好的呦。”
克劳伯对于吃饭和打炮一直都很积极,他和大眼,还有其他的几个人,拎着炮弹,推着他们团的唯一一门炮就过来了,开始向着对岸瞄准,
实际情况下他们的这门炮需要好几个人配合行动,由一个懂行的克劳伯带着好几个配给他的小跟班一起发射炮弹,以保证高效打击,但大部分时候他们只够打得起一炮的,克劳伯一个人也能忙活得过来,
死啦死啦看着这架势急忙过来问,
“这是要干什么啊?这是?”
“团长,打一炮哦。”克劳伯老实回答道,
“对呀,团长,打一炮吧,今天的还没打呢!”朔玉站在他身边,就像是龙文章本来想和这个小蚂蚁炫耀一下自己的阵地一样,他也想要炫耀他们团的炮,
“打什么打,打什么打,炮弹不要钱的吗?”
龙文章对着一脸好奇的小愚公说着,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时候有点磕巴,他在撵人,可是表情看起来又不像,
“阵地,阵地你看也看过了,就回吧?这儿,这儿没什么好看的。”说话间他甚至把对方肩膀上朔玉刚给他的枪给抢了过来,然后用力给这个小愚公身体转了一个方向,让他离开,
江那边的小鬼子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鬼调子,江这边的我们集体沉默,看着我们的团长和一个小愚公之间的对话,
“可是我还没看打仗呢!你是带我看过阵地长什么样了,可是我还没看见打仗呢!”
朔玉站在小愚公的身边,他刚知道原来他叫李梁,一个来自北平的学生,
他第一次看到他们团长脸上露出那么犹豫不决的表情,就因为眼前的家伙,
“我们,我们今天不打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在养兵,你明白吗?打仗不是斗蛐蛐,要休息的,养精蓄锐,才能打胜仗,行了,你赶快回去吧。”
“可是你刚才在路上跟我说,跟我说,”
“我说什么啦?”
他们团长现在莫名的有点心虚,就像是面对上官姐一样,眼睛都不敢看着对方,还必须做出一副我不怕你的样子,我只是不想跟你计较而已,掐着腰,想显得气势一点,可实际上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看起来那么的有气势,
因为他紧接着摔了一个大马趴,被一个他每天要登上的次数比吃饭都要多的梯子,弄了个人仰马翻,他身后的丧门星几个赶紧去扶住他,可是这家伙倒是把他们揍了一圈,不要人扶,
“您说,咱们国人从不缺少理想与创见,就是太爱安逸了,就为了一个安逸,几万万人,命都不要,就要一个安逸?”
在不远处的一个防炮洞里,兽医在对着日光修补衣裳,烦啦在幸灾乐祸的笑着,他在看死啦死啦的笑话,
“死啦死啦快被气疯了。”
“是啊,也不知道谁成天招他惹他了,一天天的咋那么多气呢。”
烦啦已经知道了这个小蚂蚁的是什么人了,只有那帮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见过很多和他一样的,在虞师这是大忌,他为死啦死啦惹来一个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感觉到乐祸幸灾,
李梁说的越多,烦啦的笑声就越大,笑容就越灿烂,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几万万人,打破了头颅,就要安逸,一个国军兄弟跟我说了,说了,我一辈子都能记住的话!”
“你才二十多岁就敢说一辈子?什么一辈子?走了走了。”
“可人的一辈子总是要往前走的不是吗?这句话我真的会记得一辈子的,对和错很重要。”
死啦死啦的表情很压抑在那其中还藏着些许动容,朔玉看得很清楚,但是同样他和孟烦了的想法一样,他很清楚的明白,他们这里没办法容纳进这样的一个人进来,只要他们还在虞师,虞师就是靠着打红发的家,哪怕现在是一致对外,可是虞师内部对他们的称呼依然是“赤匪”,
“空谈误国,你才多大就一辈子了?走啦走啦走啦!”死啦死啦推着李梁,只是好像并没有用什么力气,
小愚公摆脱了他,站到一个垒起来的弹药箱上,
“不可以空谈,但是我们要有向往!你们是真正的英雄,是国人中真正的骄傲,真的,你们到边境打仗的时候,我们在学校里都哭了,我们老师说,不要哭,他们是英雄,我们不要荒废了时日,让他们成了最后的英雄……!”
“不要荒废了时日,让他们成了最后的英雄。”
朔玉看着豆饼泪汪汪的眼睛,小声问他,
“豆饼,你知道他说的是啥意思吗?”
“不知道。”豆饼很老实的摇着头,
他不知道李梁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他的眼睛在流泪,他把自己的手帕给豆饼擦眼睛,
不辣和迷龙几个拉着上一秒还在激动喊话的愚公,赶紧下去,看那个架势他们几个能把他直接扔出去,理由是“军事重地,闲人勿进”,
朔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学生,他想他真的是一个学生,一个向着他们团长要一把可以杀敌枪的学生,
死啦死啦此时像极了一个转圈不知道该向谁发泄的公牛,只会原地打转,在好多次朔玉以为这个小愚公要挨打的时候,死啦死啦都没有下手,
他想他走,可是却帮着他说话,
“屁,你们谁把这里当过军事重地过?”
在这里凑热闹的家伙都在看着他们团长,想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辣和迷龙他们几个不知所措的松开那个家伙,就因为死啦死啦的一句话,刚才一人一下没少打人家,朔玉看见在抬起头一功夫就变得鼻青脸肿的那张脸,赶紧让兽医快去拿药来,这下手可真不轻,
他不知道这几个王八蛋为什么要打李梁,不要他,也可以把他老老实实的请出去不就好了,这个学生又没错什么,只是说了一些话而已,
小愚公是一个能够向着刚打过他们的家伙说谢谢的傻瓜,鼻子边上还留着擦不干净的血,眼眶泛着青,
“谢谢,谢谢,真的,从北,一直到,一直到南,有好几次我都想死了算了,可是,我之所以走到了这里,你们一起,一,是我还背着那么多的书,二,我是中华民族之城的一块砖,我不能,我不能,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说了不算!”
他说得越多,不远处他们团长的头就越低,
孟烦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用脚去踹默不作声的死啦死啦,
“我说团座啊,您是真的嫌我们这一群还不够后娘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