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安摇摇头，也不与她反驳。
被华凝月带着，一路走到院子前，赵仁安惊诧起来。
“这儿……就是黑鱼卫用来关人的地方？”
宅院看起来很不错，所处的位置有些偏僻，却也不至于过分偏僻。临近也有许多深宅大院。
布置在这里，可以说相当不引人注意了。
赵仁安先前不曾特别留意这里，如今来了，再仔细一想，才觉得这儿果真极为合适。
“对。”华凝月踏上门前台阶。
不等她叩门，大门便已打开。
显然，她与赵仁安走过来时，里面的人就已有所发现，并且做好了准备。
赵仁安却站在台阶下，一动不动，只仰着头，看开了的门。
华凝月回头：“赵大夫？”
赵仁安蓦地一笑：“罢了，进去看沈素吧。”
华凝月收回目光，心中疑惑，却也不打算问。
反正，选择了相信赵仁安，那就信任好了。
门内，还有一名黑鱼卫等着。
赵仁安忽然抬头，往屋顶看去。
两人并排坐在屋顶上。其中一人姿势慵懒悠闲，另一人一本正经。
华凝月也循着他目光看去，认出那两人。
易惊舟、易惊浪。
赵仁安已收回目光。
“带路？”
等候的黑鱼卫默不作声往前走。
房间内。
沈素听着脚步声不断靠近。
她眉头皱起，越听皱得越紧。
这次来的人有点多。
三个。
其中一个……
沈素瞪大了眼。
竟是这般像赵仁安？
她下意识想赵仁安也被黑鱼卫抓住了。
但接着，她苦笑起来。
这怎么可能！
房门已被打开。赵仁安的脸，清晰地出现在门外。
只是还有一点。赵仁安明显不曾被人禁锢。赵仁安行动是自由的。跟在旁边的，还有华凝月。
带路的黑鱼卫转身，守在外面。
赵仁安看看华凝月，华凝月会意，后退两步。
赵仁安这才进了房间，又关好门。
“阿素，又见面了。”
他脸上带着温和微笑，一如既往。
沈素盯着他，眼神复杂：“你也是来和我说当年害死我一家的就是原野堂主人的么？”
宁不凡这样与她说过，陆西玉一贯表现也在证明着这才是真相。
可她还固执地，不愿意相信。总觉得那个救了她的人，不应该如此。
但到现在，她动摇得愈发厉害。
万一，她真的错了呢？
忽然出现的赵仁安，就像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曾想，等着石黑子到来，那一切就该要真相大白了。又或者说那夜来劝说她的宁不凡，拿着证据再来……
但现在，是赵仁安来了。
“虽然知道你应该不想听到这个消息，但真相就是如此。过去总瞒着你……很抱歉。”赵仁安轻叹一声，“阿素，其实你也相信的吧？何必继续装呢？好歹你是沈家唯二后人，陆西玉就算对你有些意见，她也会看在沈家的份上原谅你。毕竟，你还没有对她的至亲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沈素不语，呆呆地望着他。
“真相就是如此。”赵仁安声音又轻柔了些，叫听到的人情不自禁地放松，要跟着他的话走。
他心底却正哭笑不得，怎么都想不到，过去自己为了哄着病中的小孩将真实感受说出而练就的本领，现在却要用来哄着一个大人。
“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真相都是这样。而且，你早些承认真相，你与他们结下的仇怨，也就能解开早些。阿素，莫要继续固执了。”
沈素眼神仍旧有些麻木。
赵仁安犹豫了一下：“你侄子名为沈湘宁。他的存在是原野堂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以前，宋胜就将沈湘宁当成了第一对手。”
沈素眼中多出一丝神采：“沈湘宁？”
“对，你嫂嫂生下的儿子。可惜在这孩子出生后，她就没有了利用价值。最后……”
哪怕赵仁安没有明说，沈素都知道结果是什么。
她眼神黯了黯，又因沈湘宁的存在而亮起。
“你是说，我侄子，名为沈湘宁？他现在好好地活着？”
原本以为沈家只剩下自己的她，现在拽苏知道了家中另外一个人的确切下落。
但这个人的存在，竟然从来没有让她知道！
哪怕她在尽力地说服自己，肯定是柳生另有打算。
但除了柳生就想让她对陆华两家充满仇恨，要看他们亲人自相残杀外，她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而且，沈湘宁的存在，竟是唯独不让她知道？！
她并不怀疑赵仁安要在这问题上撒谎。
只要随便逮住几个原野堂的人，再去逼问一番，自然就能逼问出最终答案。
“沈湘宁在厨艺上的天赋很好。他现在年纪不大，但已经将原野堂搜集的许多残页都研究过了。他甚至还想要和其他人解释他研究出来的内容。只可惜其他人也不大听得明白。”
“以前柳生很看重宋胜。你也知道在兴云城的时候，原野堂已经不愿意为了保护宋胜付出过多。其根本原因，还是柳生已经拥有一张比宋胜更好的王牌。”
“虽然宋胜的天赋也很好，而且学了这么多年，早已足够强横。但宋胜野心也不小。柳生更喜欢的，是天赋超越宋胜，还更好控制的沈湘宁。”
“你好歹还知道沈家的仇恨。沈湘宁从小到大，知道的就只好要为柳生办事。”
沈素的脸一点一点地失去血色。
她终于信了。
但好像迟了。
很快，她抓住赵仁安的手，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赵大夫，你有没有办法？”
她瞳孔有些溃散。
赵仁安愣了愣，才想明白沈素的意思。
“你是说，让沈湘宁不再相信原野堂？”
“对！”沈素重重点头，“赵大夫，你能有办法吗？”
她被柳生骗了这些年，就已这般用心地帮助原野堂。
那沈湘宁呢？又会比她用心多少倍？
她好歹还知道她家先祖与原野堂先祖关系恶劣，她不至于全心全意为原野堂办事。
可沈湘宁显然已经成为了最不可能背叛原野堂那部分人之一！
赵仁安沉默片刻：“也不至于毫无办法。我曾经研究过一种药，能让人失忆。”
前尘往事皆忘却，那就当然不可能再去为了原野堂办事。
“失忆？”沈素微愣。
她还在想着这样做，究竟是对沈湘宁好还是不好。
赵仁安就已补充：“但我以前研究的时候，也没有研究得多深入。就凭以前用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所以……能不用这种办法，还是不要用的好。”
“这个……”沈素脸上好不容才稍微恢复的血色，又随之散去，“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她自己在问的时候，都已经觉得没什么可能。
只要还能有另外一种更好的选择，赵仁安又何必先将这种不建议使用的办法说出？
“也许其他人会有办法。”赵仁安心底暗叹。
他只能给沈素希望，却不敢肯定，自己所给的希望，不会再未来的某天，就变成绝望。
沈素心里也明白，只是勉强地抱着一点希冀。
“华凝月在外面，你要不要和她说说？”
“我……”沈素慌乱起来。
她又该与华凝月说什么呢？
先前总将华凝月几人当做仇敌，而今知道了另外一个答案。
她才是犯下了最多错误那个。她又如何，才能去面对他们？
哪怕华凝月等人对着她所表示的是不大在乎她做过的事，她心里那关，也难以过去。
“如果你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我想我应该可以帮你？”
赵仁安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你等等！”沈素惊叫出声。
她的声音大了一点，就在门外的华凝月已经听到了。
华凝月回头，瞄瞄紧闭着的门。
看不清在屋内的人此时做着什么。
赵仁安停步：“你当真不要我让她进来？其实今天她要我来劝你，是另有目的。他们本来就有事要你帮忙。”
沈素一愣：“要我帮忙？”
她心中定了几分。
她最怕的还是自己对华凝月等人来说一无所用，偏偏还要别人来护着。
而今，得知自己好歹还有些用处，她亦不像先前般抗拒。
“可她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沈素自认，自己除了一身易容术比华凝月等人来说要好得多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但就是这易容术，只怕对华凝月来说，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用吧？
她的不安，又在放大。
“你和她说。”赵仁安微微一笑。
这回，他往外走时，沈素没有再叫住他。
门开的声音，惊动了在外面的人。
华凝月再回头，便见得赵仁安向着她招手。
她上前，听到赵仁安低笑道：“基本说服了。”
华凝月颔首，表面冷静，心底则已有束喜悦的花绽放。
屋内，沈素安安静静地坐着。只是知道华凝月进来，才抬眼看着她。
她等着华凝月开口。
华凝月则也在等着她说话。
两人相对，到底沈素等不住。
“我听赵大夫说，你来找我，是有事要我帮忙？”
华凝月微笑：“如果我想要找一个黑鱼卫，易容成苏振力的样子，能做到吗？今天之内就要解决。”
“苏振力……”沈素眉头紧皱，“找一个体型相似的人就容易些。但黑鱼卫？”
素来训练强度不低的黑鱼卫，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的体型如同苏振力？
华凝月也清楚其中难度。
但此时，除了沈素，她也找不到其他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如果只能找其他人……”
沈素摆摆手：“不至于。还是能做到的，但我需要立刻准备东西。”
“好，你列单，自然会有人给你准备。”华凝月心中一定。
她最大的底气其实来源于不管沈素这一次做得好与坏，都不会影响后续。
沈素愣了一下，随后有些苦涩地笑笑。
她也不想追问华凝月为何要找人易容成苏振力的模样。
反正，就这样好了。
沈素需要的东西很快就有人弄来。
华凝月就算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沈素究竟是怎么做的。
她只能看到，被沈素捣弄着的那名黑鱼卫，模样不断发生变化，到最后，就真的与苏振力一模一样了。
只是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过来。
只是这人始终都不是真正的苏振力，言行之间，多少有些泄露秘密的可能。
但粗略一看，也不至于能轻轻松松就认出他是假的。
弄完这些，沈素显得分外疲惫。
她看着眼前的人，还是笑了起来：“总算完成了。”
华凝月点点头，看看她：“不过你还要在这儿再住一段时间。”
“没关系。”沈素有些黯然，“希望你一切顺利，还有……”
华凝月本已很认真地准备听她后面的话。
谁知道她却忽而话锋一转：“算了，也没什么。原野堂多狡诈，你记得多注意安全就是。”
华凝月仍看了她半响，才轻轻一笑：“你其实是想问沈湘宁的事吧？”
今日，在沈素忙着的时候，她也不至于一直都除了盯着沈素，就再也不做别的事。
她也问了赵仁安不少沈素过往。
沈素艰涩一笑：“对，你既然知道湘宁，那也该知道，我希望湘宁可以离开原野堂。”
只是以沈湘宁如今的情况，实在很难说得准，沈湘宁是否能做到如此。
华凝月颔首：“你放心，我们会想办法的。”
这件事说重要，倒也相当重要。
沈素呆呆地看了她半响，无奈一笑，一时间竟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华凝月自是翩然而去，沈素回到房间里，做好了继续被监禁的准备。
屋内，却还悠然地坐着另一人。
赵仁安还在这儿。
沈素微愣：“你……”
“我暂且不准备回仁心堂。”赵仁安长叹，“今日发生了些事，而今黑鱼卫还在忙着替我收拾仁心堂残局。再者，那边还有不少人都想着来找我打听各种消息，要说烦，当真有些烦。我暂且也想不到去什么地方更好，也只得姑且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沈素点了头，忽地又意识到另一问题：“那你在我这儿……”
“沈湘宁的事。”赵仁安严肃几分，“既然这段时间我也想不到去哪儿更好，倒不如就在这里，和你商量一下如何叫沈湘宁以后能彻底对原野堂死心。”
“再者，沈家剩下的人就只有你和他。以后，沈湘宁就得跟着你了。”
沈素垂眸。
她颇为不安，只觉自己过去也被原野堂蒙骗，而今却试图让沈湘宁摆脱原野堂的事，略微有些异想天开。
若不是她还记得当年悲痛，又对赵仁安有几分信任，而且知道了沈湘宁存在，她也不敢说，自己就会相信原野堂才是真正残杀她一家的。
偏偏而今事情已发生。
“你们沈家可有什么东西能用来证明你们血缘关系？”
赵仁安的询问，将沈素思绪拉回。
她想了想，又沮丧地摇摇头。
实在是没有。
赵仁安也颇觉头疼。
如果不是让沈湘宁失忆，只怕就算告诉沈湘宁真相，沈湘宁也会如过去的沈素一样，固执地相信着原野堂，相信着柳生。
沉默半响，沈素忽然问：“他现在在柳生身边吗？”
赵仁安点头。
沈素眼中的亮光，正在积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