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安微愣。
他试探着问：“阿素，难道你知道湘宁？”
沈素描述着：“他是不是年纪还挺小，脸有点儿圆，平常很不喜欢说话的？还有，在他左眼下有一颗泪痣！”
“对。”赵仁安点头，“看来你是真的见过他。”
沈素又是惊喜，又是黯然：“见过。当时候我还觉得他特别亲切，好像是熟悉的人。但我还没和他说两句话，甚至我还没问出他名字，柳生就发现了。然后……”
沈素的头低得更厉害：“柳生就让他离开。在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我先前还不明白，就想着也许是我长期在外面，偶尔回来，见不到他，也应当正常的。可我……我怎么想得到……”
沈素声音甚至开始哽咽。
如果早知道那个让她觉得熟悉，让她莫名亲近的人就是她的侄子，她说什么都不会在当初看着沈湘宁离开后，就再也不去打听沈湘宁的下落。
甚至她还要到现在才发现，当年她见过的小孩子，就是沈湘宁！
“你见过他。”赵仁安很肯定地道，“而且你对他的印象很深，你觉得他很不错。”
“对……”沈素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赵仁安。
她有些不明白赵仁安现在为何要这样说。
“你应该是很多年前见了他一面而已？”
“对。”沈素又给出肯定回答，“我记得他，但他……”
或许已经忘记她了吧？
对沈湘宁来说，她不过是一个路人。
就像她也必须要经历了这些，才会忽然想起当年见过的那个人。
而且当年的沈湘宁年纪更小，想必更加不会在意一个仅仅只是有一面之缘的人。
赵仁安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应该也会对你有印象。”
赵仁安的要求也不高，有印象就够了。
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可是……”沈素并没有多少信心。
赵仁安轻轻一拍桌子：“阿素，这些话就不必再说了，现在，我问，你答，行不？”
对上赵仁安双眼，沈素咬咬牙，答应下来。
而此时，凌王府中。
茹美人看着出现的“苏振力”，眼神有些复杂。
她竭力保持着冷静，却也多少透出了几分不自在。
只看样子，这个人当然就是她的兄长。
但李文逸和她说过的话，她也不至于忘记。
杨放礼信誓旦旦地说今天之内就能将苏振力找回来，结果还真找到了？
当着杨放礼的面，她也不好怎么试探。
只从表面上看，这个人也的确是她家兄长。
茹美人简单地说了说婚礼准备着的事，“苏振力”看她也没其他想说的，很快离开王府。
杨放礼含笑看着茹美人：“如何？本王说，能找到他，那自然是能找到。今日文逸也来找本王，说什么他失踪了话，着实可笑得很。这儿可是临水城，皇兄又在此处，现今守在临水城的人还不知有多少。一个与皇室有关的活生生的人，怎可能当真如此轻易就消失不见？”
他语气淡漠。
茹美人也勉强地笑着：“凌王说得也是。只怪我，对兄长关心则乱，竟连这些都未曾想到。”
她固然这般答应着，心中却还有些怨怼。
总觉得杨放礼肯定还是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如今，什么也不说。
而她，想要继续凭借这身份，躲藏在此处，只怕也分外艰难了。
杨放礼本还打算再刺激一下茹美人，再看茹美人与李家可否有些关系。
偏偏又有杨方祁身边的人前来，道是杨方祁找他。
杨放礼只得将这事暂且放下。
依旧是花玉楼，素薇房里。
可素薇并不在。
屋内只有杨方祁，以及躲藏着的鱼龙卫。
杨放礼进来，目光先往四周一扫，不见闲杂人，已知杨方祁只是借着来花玉楼的名堂，找他商量其他要紧事。
端坐着的杨方祁脸色并不大好。
见着杨放礼进来，他也只轻轻一叹。
“放礼，今日发生的事，朕都知道了。”
苏振力的事，赵仁安的事，甚至还有地道那边的事。
但还有些，杨方祁肯定不可能知道，正如华凝月所知的，与地道中机关的奥秘。
杨放礼垂眸：“皇兄可是要臣弟给你一个解释？”
他先前做的很多事，都瞒着杨方祁进行。
起码，并没有光明正大地告诉杨方祁知道。
杨方祁却摇摇头：“不重要。”
他双眼盯着杨放礼：“朕到现在，若还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想的，朕这位兄长，也当得太过于不合格了吧？”
杨放礼淡淡一笑，既不表示赞同，也不反对。
若说他们兄弟俩彼此了解，那当然不假。
说到底在他年幼时，他还很多时候跟在杨方祁身边。
两人年龄差也不算小，某种程度上，他还是被杨方祁带大的。
只是身处那个位置，有些时候就是身不由己。
“放礼。”杨方祁声音放柔了些，“你可知朕最难过的是什么？”
杨放礼摇头：“臣弟不知。”
“朕最难过的是，你们都总以为朕当真不会相信你们，当真以为哪怕你们与朕说了真话，朕也不会相信。事实上……”杨方祁苦笑一声，“正是你们也总不肯对着我说真话，我又如何敢相信？你们总还想着能用其他办法瞒着我，或者就替我私下将事情解决了，最后，让我对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我才会逐渐也不敢完全相信你们啊。”
杨放礼浑身一震。
易惊浪原本藏在暗中保护着杨方祁。
而今，听着这话，就连他都差点控制不住心绪。
原来，这才是真相？
因为坐在了那个位置上，身边敢对他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于是他也就越来越不敢相信身边人的话、再导致身边人更不敢在他面前乱说话，最后……
很快，易惊浪回了神。
也许对于少数帝皇来说，问题是出在这方面。
但对更多人来说，只怕还是臣下说着真话，依旧不相信，甚至还会因为臣下说真话而震怒吧？
又有多少人敢去赌，自己侍奉的君王是什么样的人？
小心一些，总不会有错。
杨放礼低头不语。
哪怕是他，在这时候都不敢说自己多么明白自家兄长的心思。
只是感受得到。
杨方祁现在说这话，和以前想必有了许多不同。
大概，现在的杨方祁，是真心希望他这个当弟弟的，还能对着他，再坦诚几分。
犹豫了一下，杨放礼咧嘴一笑，就在杨方祁对面坐下：“皇兄，这样的你，还真的让我有些不适应。”
杨方祁伸长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会不适应？还是别骗我了。说起来，还是你家华姑娘和我说的那些话……”
杨方祁摇摇头，有些自嘲地笑笑：“以前你们都不对我说真话，我都习以为常了。谁知道忽然间就出现了一个她？将你们瞒了我那么久的东西，全部都告诉我了。”
杨放礼只好用笑来掩饰。
他其实在华凝月刚告诉他与杨方祁说了什么后，他还是相当担忧的。
只是面对的人是华凝月，他也只能藏着心里的担忧，姑且先去安慰华凝月没事，让华凝月莫要为了擅自行动而忧心。
但现在看杨方祁的表现，他有些怀疑，究竟是他这个曾经与杨方祁朝夕相处的人了解杨方祁多？还是华凝月这个并没有怎么见过杨方祁的人了解更多？
“放礼，你们最近的计划，也总该与我说了吧？”
杨方祁语气颇为无奈。
“计划……”杨放礼犹豫了一下。再看杨方祁，他定定神，暗暗咬牙。
“皇兄既然想知，那我自然只能告诉皇兄。不过还有另一部分事情，由月月安排，我所知也不详。”
“无妨。”杨方祁淡淡一笑。
杨放礼只能挑着自己已知的与杨方祁说了一遍。
尤其是与茹美人有关的。
他现在正怀疑着李家其实也是为原野堂办事的人，只是瞒得太好，就让其他人都无从得知了。
对此，杨方祁也并无太多看法，只面无表情地嗯了几声。
但杨放礼已从他身上感受到压抑的怒火。
李家这些年来的行为固然放纵了些。
但只要没有触碰到其他更关键的问题，他也不打算对李家动手。
毕竟，李家在朝中多年，实力还算是稳固。
可谁能想到，李家当真已经嚣张到了如此地步？！
茹美人的事，杨方祁早有准备。
李家却并非如此。
杨放礼看着杨方祁神色，心底暗叹一声。
他先前也知杨方祁对李家，以及李家姻亲赵家多少有些感情，这才没有在李文逸做出利用背叛他的事后，对李家动手。
甚至就连知道了花娘与李家恩怨，他也只当不知。
只是李家所做，却是日渐过火。
“皇兄，我也只猜测李家可能会这样做，并无半点证据。说不定李家当真与他们无关呢？只是这些年，李家颇为受宠，他们的子弟骄纵几分……”
“再等等就知道了。”杨方祁沉着脸。
若李家与原野堂当真有关，那今日与茹美人见过面的苏振力是假的这事，李文逸肯定猜得出。
就看李文逸与茹美人之间是何反应了。
凌王府外。
李文逸也听说了苏振力出现的消息。
他甚至看着“苏振力”从凌王府里出来。
当“苏振力”从他身旁经过，就向着他重重地冷哼一声，黑着脸大步离去。
郑娉婷陪在李文逸身旁。
她紧紧挽着李文逸：“相公，这……这怎么回事？”
明明应该已经失踪了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突然地出现在这儿！
李文逸抽出手，轻柔抚着她的背。
“别怕。想必是有人从中搞事，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咱们还是先回家去。”
他与郑娉婷住的地方距离凌王府也不是很远，不用走多久就能到。
他眼中闪过森寒冷意。
他说了苏振力失踪，结果这人又出现了？！
哪怕刚才擦肩而过的人，各种表现都与苏振力一模一样，也像足了真正的苏振力在知道自己被人冤枉失踪时的表现，但他就是不相信，那个人会是真的。
郑娉婷不断地点着头。
她也没别的办法，既然李文逸说是假的，那她也只好相信了。
进了屋，李文逸蓦然问：“你今天约了华凝月见面？而且易惊舟忽然出现，将她带走了？”
“这……是。”郑娉婷轻轻点头，接着又紧张地看着李文逸，“我就打算按照你之前说的那样，挑拨一下华凝月和杨放礼的关系……“
“是吗？”李文逸反问。
郑娉婷心头一惊，就觉自己已经被他彻底看破。连同她之前做了那么多的事，实际上都只是为了证明，杨放礼还是会喜欢她，而不是真的在来到了临水城之后，就被另一个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民间女子摄了魂。
但她不敢承认。
当年拒绝了杨放礼的人是她。而今，她还能如何呢？
她只能勉强地装出笑脸。
“当然是了。我虽然不知你为何不喜欢杨放礼与华家关系太好，但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
李文逸呵了一声：“倒是难为你了，不过你这一次做的不错。还有另一件事，我想，也该是你去做的。”
“我……我去做？”
郑娉婷愕然。
她本以为自己冒然行事，只会招来李文逸不满。
谁知道李文逸反而支持着她？
“不错。”李文逸微微点头，附到郑娉婷耳边，“我要你再约华凝月一次。这回，你要想办法让易惊舟与她……”
李文逸声音越来越低。
郑娉婷双眼瞪大。
“这……！”
若不是亲耳听到李文逸这般说，她当真怀疑，说这样的话的人，可否就是她的丈夫！
李文逸轻松地弹了弹衣服：“反正也不算特别难的事。不过是在华凝月与易惊舟之间制造些误会而已。据我所知，这些年，易惊舟每每来到临水城，就要去露华酒馆。想来，他与华凝月早已相识。若说这两人还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也很正常。”
郑娉婷猛地摇头：“不，不行。华凝月不相信我，而且她和易惊舟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到那般。我做这些，不可能导致他们有什么误会的。”
说到此，郑娉婷忽而呆住。
本打算制止她往下说的李文逸也有些诧异。
“娉婷？”
听到他的呼唤，郑娉婷回神，艰涩一笑：“文逸，我觉得我做不到。”
今日与华凝月相见，她一直尽量地说服自己，华凝月只是普通女子。
但哪怕她还不知道一些事，她都感受得到，其实今天一直处于上风的是华凝月！
她说了那么多话，但压根就没让华凝月往心里去。
大抵与杨放礼有关的那些，还值得华凝月记一记。偏偏华凝月并不在乎她与杨放礼的过往。
而今，李文逸却想设计华凝月与易惊舟？
她直觉地恐惧。
华凝月和易惊舟不会上当！
她也不可能设计得了！
也许李文逸已经想好要用这件事来破坏杨放礼、易惊舟、华凝月三人的关系，但她就是觉得不可行。
“文逸，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郑娉婷紧紧地拉着李文逸袖子，“其实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吧？”
但为何，李文逸似乎对华家很上心！
或者是说，对华凝月很上心？